艾地里的那一抹身影

秦大奶奶帮小女孩绑辫子

西北角上龟缩着一幢草房子，它仿佛是被挤压到这儿的，如坚持不住，就要被挤到河里。

它是油麻地小学最矮小的草房，样子很寒碜。它简直就是赘瘤，是个污点，破坏了油麻地小学的和谐与格调。

可这片格格不入的土地是您和秦大用十几年的心血换来的。

站在草房子门口，就像站在一片泛着微波的水面上。可惜，秦大未等到收获的五月，就在田埂上永远睡着了。

不幸接踵而来。

这一片含着泪水与汗水的土地被选中当油麻地的校址。您开始与油麻地人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斗”，最终以您的失败告终。您哪能甘心啊！开始了长达一年之久的告状。眼见着头发一根一根白了，背一点一点地驼了，您仍没想过放弃。因为在您眼中，那片土地不仅是土地，更是您和老伴满满的回忆与希望。

“这块地是我的，这块地是我的”！您终于为自己争取了一块小小的土地，盖在小学旁。您在屋前种了一片艾。微风吹过，艾叶哗啦哗啦地翻转着。

艾

此刻，艾青的那首诗——《我爱这土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艾地里的那一抹身影

您对这土地也是爱得深沉。

好景不长，桑乔校长的到来让这一切又发生了改变。他为了“统一大业”，您的那片艾又遭殃了。看着那片艾被拔了，已种上苗圃，您用拐棍在苗圃上戳了十几个洞:“这是我的地，这是我的地……”多么苍白无力又令人伤感的话语。

看着那一个劲儿地蹿着的树苗，您决定用自己的行动捍卫土地。您展开了“报复”。原本爱干净的您顾不得自己的衣服，躺在苗圃上滚来滚去。还“教唆”自己的“战士”——鸡鸭鹅一起行动，绝不向“恶势力”低头、妥协。教室成了它们的天堂。

您的行为惹怒了桑乔，在文事干部的帮助下，他要实现他的王国梦——让油麻地小学变完整。

您拄着拐杖，久久地站在艾地里，回想着秦大，想着当年的梦想，想着那一地的麦子，想着月光下跟秦大醉了似的走在田埂上，想着从乡下到区里、县里的奔波与劳顿……您在风中泪流满面。

您蜷曲着身子，在艾丛中卧着，一声不响。您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保护着这片土地。

直到那一个冬天，冰封的大河，融化成一河欢乐的流水，几只黄雀像音符一样，在芦秆上颤悠。乔乔为了捡一只月季花，跌入河水中，您奋不顾身跳进河里救她。结果您的生命受到威胁。

当您被人从水里捞出时，双腿垂挂着，两只小脚像钟摆一样摆动着，银灰色的头发也垂挂着，不停地滴着小水珠，脸颊上有一道血痕。

人们慌了，河边上人声鼎沸:“喊医生去！”“牵牛去！”“大家让开一条道！”……

孩子们的叫声:奶奶——不停地回荡在空中，只为把您唤醒。

皇天不负有心人，您终于醒了过来。

从此以后，您似重生般，与之前的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艾地里的那一抹身影

您的世界变得明亮了，心里也充满了阳光与温暖。您曾经的“战士”都被您卖了。您似乎成了油麻地的一员。谁跟油麻地过不去就是跟您过不去。您像捍卫自己的土地一样捍卫着油麻地。

曾经打死也不离开这片地的您为了油麻地，搬出了这片土地。当初谁也无法让您离开，如今，谁也无法让您留下。直到您生病了，才又再次回到这片土地。

您，已经是油麻地的一家人了。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为了救一只南瓜，您再次滑入水中。这次，您再也没有醒过来。您安详地去了。

也许，您害怕秦大太孤单，想去另一个天堂陪陪他吧！您与油麻地永远地分别了。

给您送葬的队伍为之壮观，是油麻地有史以来从来没有的。孩子们，老师们一个挨着一个排着，长长的队伍在田野上迤逦一里多地。

生命的最后，您用自己的尊严赢得了大家的尊敬。

您生前最喜欢的艾，如今又陪伴在您的身边。它们挺直着身子，在田野吹来的风中摇响着叶子，终日散发着它们特有的香气。

读完您的故事，泪水不自觉的滑落。您曾经做过的那些可气又可笑的举动，似乎都成了如今的回忆，犹如昨天发生一样历历在目。

您其实是一位倔强、和蔼又善良的老奶奶。

愿您一路走好。这里再也没有镰刀割破的手指；再也没有终年光着的脚板；再也没有瓦砾硌着脚；再也没有鞭子打在脊梁上。有的只是那金子般的麦穗，那散发着香气的艾叶，以及那一世的温暖！

艾地里的那一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