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田园曲

              故乡的田园曲

心境的改变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突然变得很恋家，舍不得家里的饭菜香，舍不得家里静谧的氛围，舍不得家里午后的阳光。还有冬日里温暖的地板，像极了小时候曾经赖着不肯挪动的热炕。

夜半时分，窗外若有若无的夜的声音，客厅里鱼缸细碎的水流，小夜曲一样在静静的夜晚流淌。这样的家正在滋生着疯狂的细藤，从各个方向拉扯着，心中有千万个理由不肯离开。

我明白，也许是有太多里里外外的压力，有太多这样那样的不顺心，才加剧了这种恋家的情绪。其实，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来说，我都没有理由懈怠，都有条件应该做到更好。哪怕就像是西西弗斯，即使面对再多的无奈，面对再多的徒劳无望，仍然要继续努力，不能轻易认输，一输便是劫啊。

不久前，为了让新来的同事顺利开展业务，我翻出以前的名片夹，给熟识的客户一个一个致电，把新同事介绍给他们。可是，当我打通一个昔日在业内颇有名声的客户手机时，电话的另一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她说是他的太太，说他已经离开了，半年前就走了。我很震惊，他才四十多岁吧。他太太说，半年前的一天，他去拜访客户，中午喝了不少酒，是客户送他回的家。等她下班回到家里时，他已经走了。全身都凉了，他太太啜泣着说，现在就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电话号码没换，就是想着还会有他的朋友来电的，得告诉他们，他离开了，很安详。

人生何其匆匆，一生之中到底能做多少事情呢，当初的梦想究竟能实现几个呢？来的时候，双拳紧握，去的时候，两手空空。那些功名利禄，那些恩恩怨怨，那些苦苦挣扎，那些壮志未酬，在生命本身面前，何其的微不足道。

小时候奶奶常说的一句话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个时候似懂非懂，总是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家里都比不上别人，很自卑。现在想来，是不是那个时候奶奶就发现了我内在的不安分呢，是不是就先知一般的叫我慢下来，慢慢的走，慢慢的想，慢慢的生活。

是啊，我的体内的确有着太多的不安分，投机，急功近利，消极，懈怠，恐惧，懦弱，等等。这些都是那只卧虎，静卧在哪里，虎视眈眈，适当的时候就会跳出来，咆哮着，随时都会把自己撕的粉碎。究竟怎样与它和平相处，怎样相依相存，这是个问题。

十月份的假期有一次短暂的故乡之旅。当故乡的泥土路展现在面前的时候，我和太太下车，步行在小时候无数次走过的路上。此时，天很高很蓝，云彩洁白，空气里只有泥土的清香。我对太太说，这就是小时候的味道，就是老家的味道。

路的两边，蒿草们茁壮的生长，红红的枝干，一丛一丛的站立着，散发出没有任何杂质的香味。我笑着对太太说，看看现在的蒿子，都长这么高了也没有人割，小的时候，可是抢手的柴火呢。晒干了，好烧炕。太太笑了，说，真的是农村人啊。

十月份，是故乡苹果成熟的季节。田野里到处都是挂满果子的果园，红的青的，饱满喜人。老家屋后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弟弟们和父辈一样，习惯把麦草堆在果园的边上。麦草垛上有野菜在生长。

快看，我对太太说，快看麦草垛上的青菜。太太说，哪里是菜，明明是草嘛。可是，那熟悉的麦草垛，麦草垛上青青的野菜，分明和梦里一样。这个梦，已经做了几十年了，至今未醒。

久违的亲戚闻讯而来，弟弟们恨不能在短时间里把故乡所有的饭菜都叫我们尝遍。院子里，叫不上名字的晚辈奔跑呼叫着，仿佛过节一样。推杯换盏时，长辈们说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情，感慨那个时候生活艰难，求学不易。又惋惜的说谁家的谁谁死了，说谁家的那个谁那么年轻说走就走了。我说，我去父母坟上拜祭的时候看见了，没想到很年轻呢，怎么就走了。弟弟们说，农村医疗条件不好，生了大病没好办法，只能等死。忽然就想到父母，如果生活在城里，说不定还健在呢。一番唏嘘之后，免不了说一些今非昔比，时光飞逝之类的话。那个时刻，我发现故乡在我离开的几十年里，变化真的很小，人们的观念尤其如此。给我的感觉似乎是遗失在几十年以前的某个角落里，被人们深深的遗忘了。叫我怀念的，深深留恋的，是没有变化的泥土的味道，青草的味道。

在返回的路上，酒酣的我们说起了小时候偷邻居家的沙果，用绳子套大嫂家的核桃。说到兴头上，我对从西安一路陪伴的弟弟和妹妹说，我们再偷一次吧。他们和司机还有太太听说，放声大笑。车停在一家较大的果园旁边，姊妹弟兄三人下车窜入果园，分头朝长的又大又红的苹果奔去。等我们出来上车时，突然发现果园的主人驾着农用车，就在我们停车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

检视偷来的果实，司机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说，果然是偷来的东西好吃啊。是不是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呢，我说。贼腥味儿，太太大声说。

第二天在机场，弟弟妹妹非要把从老家带的几大袋苹果，核桃，辣椒，还有新磨的玉米面都给我们带走。会超重的，我说。果然就超了，超重费三百多。弟弟说，这么多超重费得买多少苹果呀。没关系，我说，我们托运的不是苹果嘛。

我的田园曲一样的故乡，我的梦里永远都是主角的亲人，还有飘着泥土芬芳的田野，我什么时候能再回到你的怀抱里呢。   

                                      2012.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