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昨天下午去看了姥姥，姥姥的气色大不如一个月前了。一个月前的姥姥，在她看见我一踏进门的那一刻，脸上便现出欣喜之色，嘴里会絮叨着：“瑞玲女子怎么很长时间不来了？”用她温柔的眼神在端详着我，也没有什么话聊，就静静地坐在床上听着我和妈妈有一句没一句的拉着家常，偶然听到我们在说房子的事，还会突然冒出一句：“什么年代也不能卖房子！”这时，我发现姥姥的思维还是清晰的，居然还知道不能卖房子，她是没精神跟人聊天了。然而此时的姥姥，眼神呆滞，脸色蜡黄，皮肤肌肉都塌陷了，一言不发，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床上。我喊：“姥娘！”（我们此地人习惯称呼姥姥为姥娘）。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看我，我想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她是否还认识我？期望听到她说：“瑞玲女子来了！”可是令我失望的是她的眼神很茫然，像被走丢了的孩子一样无措。霎那间，我的心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

  姥姥就那样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道我跟妈妈在拉什么话。直到我离开之时，才慢慢地说了一句：“要走了？”我说：“嗯，要回去给孩子做饭了。”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她，除了呆滞，脸上已无其他表情。

这张照片是14年拍的，姥姥那会儿还很精神！

  晚上跟孩子爸爸说起姥姥，曾经的姥姥是女强人呀！年轻的时候在农村干活，三个男人也抵不过她一个！身上好像有永远使不完的劲儿似的！我小时侯每天跟着她下地干活，她给我带些干粮，诸如炒米，玉米窝头，土豆之类的东西。春天的时候，跟着姥姥下地里翻地。夏天的时候，姥姥有更多活要干。记得有一次她去田里撒大粪施肥，我还大喊大叫着：“不能撒，太脏了！臭死啦！到时怎么吃粮食呀？”姥姥却笑呵呵地跟我说：“这是肥料，不上大粪，庄稼长不好！”可我依然坚持说：“反正我是不敢吃！”哈哈，结果吃饭的时候吃的很香，完全忘了撒大粪的事！

  给田里浇水是我最开心的事，小孩喜欢玩水。姥姥大汗淋漓地在用铁锹铲水道，清凉的井水顺着水道流入田里，姥姥会很满意地看着她劳动的成果！边干活边跟我讲，这是糖菜，土豆，玉米，小麦..... 我会蹲在地上，用手掬着水，看着黑色的小蝌蚪从手里滑出去，问姥姥：“小蝌蚪长大怎么会长成青蛙那么丑的样子？”姥姥说：“小蝌蚪长得长的就会变化呀！”姥姥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呢！夕阳西下回家的时候，姥姥会背着一大捆糖菜，好大一捆！压的腰都弯了。走路很慢，我就会跟她边走边聊，时不时要问她这是什么野花，什么小虫子，这个野菜能吃吗？跟姥姥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总是过得很快！7月份的时候，榆树湾有庙会赶集，姥姥喜欢看大戏，那是一定要带我去看的。一大群人围着戏台，人头攒动，一个个伸长脖子，费劲儿地往前看，虽然我听不懂唱啥，但看到姥姥一脸认真的样子还是陪着姥姥看完一场又一场。看完戏会带着我吃一碗凉爽的绿豆粉，然后趁着夜色赶着毛驴车往回家走。非常惬意的一天！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跟着姥姥瓣玉米棒子，挖土豆，用玉米杆围一堆火笼，烧土豆和玉米吃，那个香呀！冬天，姥姥在家编柳筐，夜晚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的缝羊皮袄。眼睛老花了，给针穿不了线，就会让我帮忙穿线。姥爷要出去砍柴，放羊，天气冷，所以要穿皮袄暖和。等到腊月的时候，姥姥会做很多好吃的，有油炸麻花，糕圈儿，炒炒米，压粉条（先把土豆擦烂做成土豆粉），用石磨磨豆腐，我最喜欢这活了，抡起袖子也要磨，看着黄豆磨成白糊糊一圈儿一圈儿的从石磨上流下去，心里很有成就感。煮到锅里散发出豆香气，那味道至今都觉得香美！能干的姥姥，啥都会做！

    每天一听到母鸡唱歌，姥姥都会叫我快点去取鸡蛋，鸡蛋会留给我吃。抓到一只小刺猬炖到锅里也只让我一个人吃。就怕我被饿着，总是想办法让我吃点好的。以至于后来我每次去姥姥家，姥姥和姥爷都会把好吃的拿出来让我吃，说给我留着呢！

  又是一年春天，风沙还是那么大，漫天飞舞的黄沙也不能阻挡勤劳的姥姥出去干活！姥姥出去要挖沙蒿当柴烧，这样的天气她是不会带我出去的，我就时不时的跑到院门去看，盼望着姥姥早点能回来。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背上背着干沙蒿，步履蹒跚，显然又是背的太多了！我一蹦子跑过去迎接她，想抱一下她，可她背一大捆柴，腾不出手来，那个大嗓门还高兴的喊着：“今天可没少闹上柴火！”那时的姥姥就是个大壮汉，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在劳作！

  转眼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有一天我爸爸来接我回去上学。姥姥舍不得我走，眼睛里闪着泪花，一直送我们走了很远。我也舍不得姥姥，回头看着姥姥那高大而苍凉的身影越来越远，一步一回头还是跟着爸爸走了。

  这样的日子看似平淡，可我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有爱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