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发于豆瓣@斜杠农妇 2019-08-27)
在我打下这行字的此时此刻,上千只负泥虫正在啃食农场门前唯一的枸杞,想到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负泥虫有多可恶呢,早在春天我就和它们结了梁子。四五月的时候,门前的枸杞同周围的金银花、凌霄抽芽开花,一片欣欣向荣。到了初夏,树上接了几十颗火红的小灯笼,随风晃动着,每个路过的人都喜欢得不得了。
摘一颗新鲜的果子泡水,肯定能发挥枸杞最大的风味吧。我打着如意算盘去采收,发现整棵树的叶子全都不见踪影,仿佛退回了冬天。
这是枸杞生长的自然现象吗?没见过世面的我好奇地撩起树枝细细端详。只见干枯的枝子上爬满了大大小小没有壳的“胖海螺”,轻轻触碰就化成一滩淤泥,恶心得令人头皮发麻。可就是这如此不堪一击的家伙,居然几乎谋杀了整棵树!我又气又恼,急忙拍照询问种枸杞的朋友,又在网上比着照片核对,终于锁定了这个凶手的名字:负泥虫。软软的是幼虫,只会不分昼夜地啃叶子,吃饱喝足就变成和瓢虫差不多的甲虫,长出翅膀溜之大吉。
于是,除草、剪枝、泼花椒水……一有时间我就想出各种招数。
不知是我的方子奏效还是时间到了它们都长大飞走了,六月的门前又恢复了清净,只剩下秃秃的枸杞和周围的繁茂形成鲜明对比。
七月中,这棵树争气地吐了新绿。我还没来得及欢喜,不知道谁告密,成年的负泥虫再次闻讯赶来,恬不知耻地在娇弱的嫩叶上寻欢做爱,播撒爱种。
顶着正午的大太阳,我开启徒手捉虫大计,顺着树一枝一叶地找寻负泥虫的行迹,竟意外安下心来好好审阅了这些贪婪的家伙。负泥虫大概很怕太阳,不管是只有1/10小米粒似的虫卵,还是鸟屎般软绵绵的幼虫,都停留在叶片背面。金黄色的卵是斜着45°对称排两列,较小的幼虫主要聚集在一片叶子上齐心协力进食,等稍大点便更愿意单打独斗寻找自己的天地。成年的负泥虫好像只有交配和产卵两件事,即使眼前有个比自己大几百倍的天敌慢慢逼近也不管不顾,全力以赴为家族开枝散叶。
本着对负泥虫赶尽杀绝的决心,我用半小时把能看见的每一粒小米粒、小海螺都残暴地挤破,还棒打了几对鸳鸯。
可过两天再去看,那本就没有几片叶子的枸杞好像更斑秃了。
好歹经历过不少生活起伏,竟治不了一棵树上的虫?我不信邪地连续两个午休反复抓虫,手套上沾满了负泥虫的黑血,然而余下幸存者并不以为然,它们的世界只有咀嚼不停。
“过犹不及啊。”小乔说,这是他第三次建议打药被我拒绝。我突然被什么击中了。对呀,我到底想捉虫子还是保枸杞呢?
我们都在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每只负泥虫都担负种族的繁衍重任,我则想要保持庭院之美。可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分得清非黑即白,99%都属于灰色地带的第三种选择。灰色不是和稀泥,不是没原则,更不是没有坚持的底线。相反,灰色是不妥协的友善,是规则外的灵动,是变化下的初心。
我从网上买了纯植物性生物农药苦参碱,在等待的这几天,就让那些小家伙再逍遥一阵,这算是我和它们的和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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