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桐华《长相思》，十几年前读过的一本小说，最喜欢的小说之一，至今难忘。

书中寄语着自己从前心底里最隐秘的心事。

从出生起至今——

无力自保，无人可依，无处可去，半生漂泊无定。

一直都渴望着——

有力自保，有人可依，有处可去，一生安乐无忧。

我们都是小夭。

小夭和相柳到底算什么？他们曾经相爱过吗？

相柳爱小夭，是毫无疑问，每个人都笃定的事情。那么小夭爱相柳吗？

我很多年前第一次读这部小说时，就为相柳感到意难平。相柳一生的破碎感，最终以大义而成全自己。但我知道小夭是爱相柳的。

再次重读，也对爱情有了一些更深刻的理解，发现其实整部《长相思》，小夭和涂山璟的爱情线，是一条明线——那更像我们已经拥有的婚姻，你很难说不爱，但那爱里，更多的是一种自我成全。我搞明白了为什么以前我看小夭和涂山璟的爱情，总觉得缺点什么的原因。那个缺少的东西，是纯粹的关于情和欲的吸引。

小夭和相柳的故事则是一条暗线，那里面有桐华要讲的，关于成年人的真正的爱情——他们灵魂高度契合，彼此深深吸引以及相爱，但他们都已经学会了克制，最终决定，互相不要让对方成为恋爱脑。

小夭何止爱过相柳，可以说，《长相思》里那么多男性角色，真正对小夭有最原始的，关于性和爱情诱惑力的，只有一个相柳。

相柳动不动就吸小夭的脖子就是一个明证。

后来小夭给玱玹种蛊，让他必须感同身受自己的一切苦楚时，玱玹曾经感受到过一次相柳吸小夭血时，小夭的情绪变化——从一开始的痛，到后来说不出来的不讨厌的感觉，再到最后只觉得有一种无法拒绝的快感。这里面的情爱和欲望，没人能否认。

小夭的性格看起来混不吝，但其实很被动，她曾经对玱玹说过，他俩是一辈子的亲人，因为他们都是看起来主动在做很多事情，但其实一直被别人选择。

从前的小夭对感情不是一个主动的人。童年时孤独流浪的不安全感，弥漫了小夭的一生。

小夭要的就是无论情况怎样变化，都选择观望、等待，看别人能给她一个怎样的命运，也是因为这种感情观，导致她明明本可以早早和涂山璟一起经营一段爱情，但她就是作壁上观，直到曾经一度，他们失去彼此。

可是这样的一个小夭，曾经多次小心翼翼地试探过相柳。

最明显的有两次，一次是她要和丰隆订婚，她很不开心，在赌场遇到相柳，她赌气说以后再也不给相柳送药了，还说要解掉和相柳种下的情人蛊，可是小夭说的不是自己不乐意，她说的是，反正相柳从前说过他不乐意。其实这就是试探了啊，她默认了自己的愿意，她想等相柳说一句‘他愿意’。

第二次是她决定大婚后，做了一个玻璃球让人快马加鞭务必送给相柳，那个玻璃球耗尽了小夭很多心思，玻璃球里的画面是一个女鲛人伸出手似乎想要对那个男鲛人索求什么，众所周知，相柳是海妖，男鲛人和女鲛人代替的就是他们自己。

礼物送出后小夭在海边等了七天。

连阿念都看出来，小夭在等人带她走。

可是相柳没有给出小夭期待的回应。

小夭的人生里，很多事情她都是想要选择遗忘的，唯独对相柳，她用猩猩镜记录下了自己和相柳的一些回忆。

第一次捉弄相柳时的片段，还有一个片段，是小夭觉得相柳充满了男性荷尔蒙气息，让她想入非非的片段。包括在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深海之下，小夭看到男女鲛人交合，内心欲望翻滚，然后她想到的是她自己和相柳。

后来，小夭得知相柳死去，心也几乎要寂灭，她在涂山璟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难过，她想起当年和相柳的很多事，小夭说自己恨相柳，她还特别提到当年相柳以防风邶的身份从婚礼上带走她，她说她恨他只是失去了一个虚假的身份，而她什么都没有了。

我以前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现在才懂，这句话，几乎已经是小夭对相柳的表白了。

被防风邶带走的小夭是快乐的，可是从此相柳失去防风邶的身份，小夭是难过的。

因为她知道，当相柳放弃了防风邶这个身份，就意味着他放弃了和小夭在一起。

小夭曾经那么认真的期待过，相柳对她说，他不要做相柳，只想爱小夭。

让一个从不主动的人，一而再地主动试探，一而再地去猜测，如果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我毫不怀疑，只要相柳说一句爱，小夭就会丢掉她所有的理智。像当年她的母亲西陵珩爱蚩尤一样，不管不顾，无所畏惧。

可是相柳，从不，偏不。

相柳一直到死都留住了自己的理智，也要小夭留住理智。

相柳当然可以利用小夭对她隐藏的深爱，让她成为恋爱脑。

可是，他选择了克制，他要小夭去完成她最世俗的愿望——过普通人的生活。

因为他知道自己给小夭带来的，只能是注定的爱情悲剧，所以他始终不释放任何信号，他让小夭一点一点熄灭爱他的欲望和勇气。

这是见证了西陵珩和蚩尤人生悲剧的撇君敬佩相柳的原因，他看到了相柳那颗最澄明的，全然无私欲的心。

对肩负各种无奈的成年人来说，爱情不是什么难事，但明明可以利用爱情，却绝不利用爱情，反而要不停地克制自己的一切欲望才是最难的事。

我最喜欢相柳的一点是，他不允许小夭在感情中失去理智，玱玹就有过这样的自私，但相柳从未。

所以不用再问小夭爱不爱相柳，也不用再问相柳知不知道小夭爱她，如果不知道，何必要故意掩饰，连小夭存下的回忆都要抹去呢？

相柳比任何人都明白小夭爱她。这两个人其实一直都是知道对方心意的，他们是双箭头，但他们没有选择在一起。

还有一个细节，那就是相柳不知道小夭在贝壳里疗伤的时候其实可以听见所有的声音，这件事只有小夭自己知道。

所以后来相柳在玉山说的那些话，那些对小夭的深情表白，想必小夭是听到的。

相柳和小夭的爱是成熟而克制的爱，他们最后的选择是——只想让你去过，你最想要的人生。

我从前痴迷全然的、不顾一切的，感性的爱。总觉得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但现在我更喜欢有理性打底的爱，因为那意味着不失控，不摧毁，是一种更大的深情。

这大概是我特别钟情于相柳的原因。

小夭给了相柳想要的东西，相柳成全了小夭渴望的普通生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一直是双向奔赴。

不是所有的爱，都要用来相守，这是书名叫《长相思》的原因。

至于涂山璟，他一直都懂的，他知道自己能拥有的，其实从来都不是完整的小夭，他也知道小夭从一开始选择他，就是因为他是唯一能和小夭过普通日子的人。

最后一个细节里，涂山璟和小夭心照不宣地带走了那个大肚笑娃娃。我想他俩其实都知道，那是相柳留给小夭唯一的东西了。

爱是一种遥远的渴望；

生活和婚姻，则要归于世俗普通的洪流之中。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小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