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我还没有吃羊肉泡馍

婆，我还没有吃羊肉泡馍

    “婆，我还没有吃羊肉泡馍”，车刚刚在家门口停下，坐在我身边的小男孩，突然对他的外婆说。我扭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这个孩子，四五岁的样子，一双小手粗糙的有些与年龄不相符，沾满泥土的脸上零星的缀着几道伤疤，如同白嫩的蛋清上裂开的小口，歪歪扭扭的诉说着小孩各种顽皮的事情。

      之前从家人那里得知，这个男孩子的父母都在外打工，两个人的基本生活常常无法满足。孩子生下来一个多月就送回村子父母带，老人的生活本就不算宽裕，还要负担孩子所有的开销，生活更是捉襟见肘。

      我的衣角被坐在旁边的先生拽了一下，我转过身去，从他透出的炙热眼神里，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还是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

      车里一瞬间，只听得见每个人局促的呼吸声和空气中微小的粉尘在一吐一吸中相互碰撞的声音，略显尴尬。我想，他的奶奶应该是在想着如何回答他，小孩焦躁的捏着手里的皮球，嘎吱嘎吱作响，这个皮球是刚在集市上买儿童自行车时，卖家送的。听他奶奶说，这个自行车孩子念叨了好几个月，每次看到村里其他孩子骑，他总是趁他们骑累时，过过瘾，常因不舍得丢下，被孩子们撕扯一番。脸上的伤疤跟地里的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从来没有长好过。

      孩子的爷爷实在心疼，从一直不舍得用的养老金里取了200块钱，给孩子买了这辆小车子。听到这些，我的心一阵酸楚，要知道，农村60岁以上的老人，政府每月给的养老金是100多块钱，这意味着近2个月的生活费。

      孩子撅起嘴，哼哼叽叽的央求 。

      我的眼睛再次被他吸引，目光正好掠过他那双充满期待和渴望的眼神，我怜爱的看着这双镶嵌在稚嫩小脸上的眼睛，清澈的像山谷中涓涓的溪流，心底里的话如同溪流下的鹅卵石，透彻明亮。

      我的心里猛烈的抽颤，这双眼睛，这种渴望，我都太过熟悉。

      小女孩赖坐在羊肉馆门前的地上，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拽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衣角，两个长长的小辫儿跟着脑袋一起晃动，像是拨浪鼓两边的弹丸一样，在额头前规律的交替。女孩拖在地上不肯往前挪动一步，嘴里嚷着“爸，我要吃羊肉泡馍，上次你就说下回带我吃，我都等了一个学期了！”，男子无奈的摸着女孩圆圆的脑袋，心疼的说“爸今天忘记带钱了，下一回”，小女孩抹着眼泪，嘴里嘟嘟囔囔嘱咐着爸爸，下回一定要记得带钱。

      临走还拉了个钩钩，一百年不许变！

      那一年，是90年代的某一年

      那一年，我9岁，是个爱淘气的假小子

      那一年，一个镇上很难见到一辆小汽车

      那一年，小灵通从来没见过

      那一年，村子里一些家庭，买几颗大白菜过年

      那一年，吃一碗羊肉泡馍，舍不得把嘴边的油擦干净

      那一年，那个小女孩想不到20年后，自己最不喜欢吃的就是羊肉泡馍 

      那一年……

      成年后，偶尔提起那一年的事情，笑着嗔怪爸爸，爸爸一脸歉意，告诉 我，那个冬天，家里的苹果还没有卖，圈里的猪还没养肥就被偷了，姐弟三 个开春的学费还在准备……

    “婆，我还没有吃羊肉泡馍，今天去赶集的时候，你就说带我吃呢”，孩子有些生气的晃着奶奶的胳膊说，奶奶摸着他的头，怜爱道“乖，下回再吃，奶奶保证！”。

      孩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下车后，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对身边的先生说，我们可以请他吃一碗、两碗、甚至更多，但是请不了一辈子。孩子的苦要靠他一口一口吃，孩子的路要靠他一步一步走，虽然艰难，但是被苦难磨砺过的心智，必然卓荦不凡，被困境铸就过的坚韧，必然百折不挠，而这些品质，都将会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即使若干年后，他明白，曾经向往的味道，曾经憧憬的世界，或许不是他期许中的味道，不是他想象中的世界，可是，这又是长大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