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年龄分明七十好几,每次路边碰上,亦或来我家门口捡纸皮,却总是一意孤行地称呼我“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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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收纸皮乐此不疲,阿姨称呼我阿姨,神态里,又带着几分傻兮兮。
每次阿姨叫我阿姨,我就有点儿麻痹,论年纪,阿姨能做我妈咪,你说她对我尊重,这实在大可不必,你说她对我客气,我觉得这客气又没有存在的道理,无非就是对我心存感激,因为我天天向她上交纸皮。
为我的慷慨大方表示感激,所以才尊称我一声“阿姨”?
那这一声“阿姨”,我还真受当不起。为了避免她下次再称呼我阿姨,我宁可不再向她上交纸皮。
因为她越是对我客气,我便越是生气。我就是不喜欢听到阿姨称呼我阿姨,阿姨年纪,已入古稀,虽比我亲妈年轻,但确系祖母一辈。若我称呼她阿姨,她也礼尚往来还我一声“阿姨”,她不单只是将我叫老,她甚而是将我那点微薄的虚荣心从天涯抛至海角又从海角旋转到了天上,因为得了“阿姨”头衔的我,辈分比她还高,我不上天岂不是对不住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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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我就成了天山童姥。
天山童姥该有多老,不用推敲,世人皆知道。
苍天有眼,日月明鉴,我虽人到中年,确系有那么点儿衰老,因为衰老,我当然也常犯点把疲劳,因为疲劳,又连带诸事烧脑,然后多方面都暴露出智商不高,可这不都是人之常态?虽说人生在世,谁也敌不过一老,正常情况下,我懂得的道理肯定不比其他人差,所以我一直心平气和接爱自己的衰老,并对女子应履行的慧指兰心怀刑自爱之妇容妇德都不再表现出离经叛道,不过,这些都是我成熟的标志。但成熟,不等于年老,成熟,也无必要给她扣上老年人的高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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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之“老”境界,我目前还远没有达到,怎么就陡然跳级成了天山童姥?
所以,七十好几的阿姨之称呼我为阿姨,实在算不上是一个正确的命题。
阿姨既然犯错,我就有义务对她纠正:
其一,她大可不必对我这么客气,我对她奉上纸皮,虽然是给好她好处,但同时也是给自己行个便利,她相当于帮我收了一回垃圾,我们之间当属互惠互利。
其二、至于尊称,那我更是受当不起,毕竟两人的年龄差摆在那里,尊重长辈,是每个善良人的“仁义”,我尊重她是理所当然,但她称呼我,其实随便怎么称呼都可以,她可以称呼我一声“小妹”,这是符合逻辑的,而我听了,心里也欢喜。
可是这一番真心话,我该从哪里说起?
我总不能拉住阿姨,郑重其事跟她提建议:
“诶,阿姨,你不能叫我阿姨。”
那她就会反问:“我不叫你阿姨,那该叫你什么?”
我能厚颜无耻地向她提“你要叫我小妹”?
试问这世上,哪有像我这样形容枯槁树老皮皱的小妹?人要脸,树要皮,人之不要脸,树也不得意,为了长脸争志气,这话刚到唇边,我又硬生生地将它咽了回去。
“阿姨,阿姨!”我正苦恼不已,阿姨又在门口大声叫我阿姨,我为了长脸争志气,不仅递给她一挪新纸皮,我还对她友好热情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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