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床大哥

      护士里有个齐刘海的，一双杏眼在口罩上面灼灼生光，泼辣利落，快人快语。她进来换药，看见琦爸玩手机，一梭子子弹就扫过来:“叫你是来陪护的，不是叫你来玩手机的！向人家一床大哥学学去！”

      一床病人是个大姐，大家管来照顾她的她丈夫叫一床大哥。一床大哥是这个病区被人传诵最多的家属。我才来两天，就听不同的人说过好几次了。在走廊里碰见过，其貌不扬的样子，在家务农的人总是显老些，其实应该没比我大几岁。

       在监护室那天，几个病友家属对着一床大姐夸赞她老公，说着护士也加入进来，赞不绝口。说他是家属里最细心最温柔的，照顾的真周到……正说着，大哥进来了，问护士，“不是说九点让接出去吗？”……说着站在妻子床头，细心地看大姐的脸。大姐很瘦，黑黄的脸上总是挂着忧愁，眼神是暗淡的，没有一点神采。她虚弱的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听到丈夫进来了，偏过头看他，浮现出像个孩子找到了母亲般踏实的笑容。大哥看到妻子笑了，脸上也绽放出笑来，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妻子的脸。俩人对视着，好久不动。——很让人震动的一幕。

       大姐的病不轻，她老念叨，想出院，不治了。医院里太花钱，这个得多少钱那个得多少钱……整天发愁。发愁花光了家里的钱，还借了帐。大儿子在上大学，正是吃紧的时候。这下可好，她病了，还拴住了他。他还得照顾她，还得打工挣医药费。大姐说不治了要出院，大哥不同意，让她啥也不要想，治病！还说，以前，大哥也是啥心不操，啥家务不干。自从大姐病了，他像变了个人！原先粗拉拉一个人，变的心细得没法说，脾气也软和了。地里的活儿，家里的大事小情，啥也不让她干。大姐说，以前大哥最爱吃猪蹄，有俩钱儿就得弄个猪蹄回来啃，馋的很！——现在买回来，说啥也不吃了，说，“不爱吃了。你吃。”说到这时，大姐又微微的笑了。

       我走的那天，碰到大姐在护士站的称体重，她自言自语:轻了十来斤呢，唉。大哥在旁边笑:瘦了也好看，人家花钱减还减不掉呢。大姐又说:“今天又花了3千多。”大哥说“心放肚里吧，有我在，怕啥呢。”一个糙汉子，一副好温柔好温柔的模样。大姐命真好。

      这是我看到的社会底层的夫妻，农民，没什么文化。每日下地，做活，侍奉子女，为生计忙碌，一辈子就在庄稼，鸡，狗，孩子里头忙活。一辈子也不会说一句与爱有关的话，也难知道知道什么是激情和浪漫。可我分明看到了无言的深沉的爱。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大哥说“怕啥？有我呢。”——还有比这更动人的誓言吗。在医院的这几天，我看到了不止一位像一床大哥那样的病人亲属。在艰难的路途上，有这爱的光芒在亮，定会支撑人们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