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妈在院子里扫雪,江北见状,赶紧跑过去帮忙。
我妈并不领情,板着脸放下手中的工具,来房间里找我。
我妈净捡难听地跟我说:你这个死丫头,恋爱这么大的事情,你把家里人瞒得滴水不漏,你说你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我赶紧争辩:江北不是坏人,他是我的同学。
我妈才不理会什么同学不同学这档子事,继续不管不顾地质疑着我们的爱情:你俩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你觉得你们以后能走在一起吗?
我继续捍卫:毕业以后,他若留在南方,我去找他;或者,他回来找我,我们不就在一起了吗?
我妈冷笑一声,说:想得倒美,你觉得可能吗?
我着急了:怎么不可能?
我妈继续折磨我:到那个时候,你以为他会要你?你以为你是七仙女?人家一个名牌的大学生,会要你这个土包子?
我妈这话太刻薄,太难听了,把我气得:你把江北想成什么人了?你对你闺女就这么不自信?
我妈又冷笑了一声,说:任何时候,自己的半斤八两要掂量清楚,不是我不看好我闺女,而是我闺女做的这个梦有些玄乎,我这个当妈地看着着急。
正说着,江北进来了,我妈吊着脸闪了。
倒是我奶奶,隔着窗户,看见江北在院子里忙来忙去,愈发喜欢。
然后,拄着拐杖来我房间,看着我和江北傻乐,乐够了,挺认真地对江北说:娃,奶奶跟你说,等你念完书,你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这里可好了,我做主把我的那两亩田给你,你到我们这里种地,保证不会让你饿肚子......
奶奶有些憨呆的话,把我和江北都惹笑了。
江北故意逗奶奶:奶奶,我吃得多,二亩田怕是不够呢!
奶奶可认真了:我做主,让我儿子给你多给一亩!
我俩笑得更欢了,奶奶萌萌地问:你们这是笑啥呢?
我妈可没有我奶奶的这个心情,只要看见江北去外面忙乎,就凑我跟前说三道四:我总觉得你们谈恋爱这事儿欠考虑,估计长不了,说崩就崩了。
我妈危言耸听,我可没那么悲观,继续争辩:怎么就长久不了?怎么就崩了?你怎么就这么不看好我们呢?
我妈更刻薄了:我觉得我闺女配不上人家,我想让我闺女赶紧撤了。
我简直要被我妈整疯了:我怎么就配不上人家了?你干嘛要看轻你闺女?
我妈看我执迷不悟,叹着气,咬牙切齿地说:别嘴硬,你哭的还在后面呢!
什么后面不后面,我现在就哭,然后我就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妈气得呼哧呼哧地走了。
江北来我家,看见有活,抢着干——挑水,扫院子,劈柴,喂猪,生火......
我心里哀叹:这么好的人,我妈怎么就看不顺眼呢?
我气呼呼地拄着双拐,拖着伤脚,到厨房质问我妈。
我妈却坦然得让我咋舌:我没说这娃不好啊?我就是觉得这娃各方面太好了,我才更担心!
我妈的这个话,对我的打击更大了,我拉着哭腔对江北说:江北,怎么办?我妈不看好我们。
江北看我六神无主的样子,像个长辈似的摸了一把我的脑袋,叹着气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不敢对你做任何承诺,因为,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我怕和我们希望的不一样,但我会努力,争取成为我们希望的样子。
听江北这么一说,我紧张兮兮地问:江北,你说,你会变心吗?
江北认真地看着我,问:要真话,还是假话?
我连忙说:当然是真话了。
沉思了良久,江北方艰难地回答:我不知道。
江北的“我不知道”,这四个字如一盆凉水浇下来,让我的浑身,瞬间凉透。
我耷拉着脑袋,半天缓不过劲。
江北慌了,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连忙解释:蓝雨,你别这样,我今天能站在你的面前,你就该相信我啊,我对你是真心的。
是的,我愿意相信江北的真心——一一放假,他不回家,而是千里迢迢地赶在第一时间来看我,我为什么要怀疑他?
我又是那么没底气,我好难过:江北,我越来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江北突然就乐了:傻丫头,说说看,怎么就配不上了?
然后,我呜哩呜喇地,口齿不清地掰扯了一番:我比你大了,我长得不好看了,我上的大学太烂了等等等等。
江北笑抽了,说:真是个傻丫头,你这些配不上的理由,我早就知道啊——你不好看的这个事情,从你坐在我前排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你比我大的这个事情,从你在班里口口声声给我称作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上的烂大学,我从第一次去你们学校就发现了,校门口那面墙掉下来一大块皮,是挺烂的!可是,这都不能挡住我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江北继续说:我喜欢你的真实,不做作,还喜欢你的才华,喜欢你哭,喜欢你笑,反正就是喜欢。
江北腻起来不要命啊,受不了了,我顺手就给他胸口来了两拳头:够了够了,肉麻死了!
晚上,我去奶奶那屋睡,我的房间就留给江北了。
一向嫌弃我是个丫头片子的奶奶,对我前所未有的热情,她将自己经历过的旧社会的事情,给我讲了半夜,直到我困倦地熟睡过去。
而早上,我还在梦里,奶奶就催我起床:赶紧起来,别睡懒觉了,不要让那个娃笑话你了,我隔窗户数了数,这娃都挑回来三担水了。
一听奶奶这么说,我睡意全无,赶紧起来,拖着伤脚去找江北。
而江北这个时候,在门口抡着板斧劈柴。
看江北不闲着,我心疼地说:你歇会儿嘛!
江北嘿嘿憨笑:我不累,家里的这点小活,干着舒服,我喜欢干,我在我家的时候,这些活都是我干。
我喜欢听江北讲这些,然后,就像个好奇的小学生,尾随着他,问他小时候的事。
他则搬过来一个凳子,让我坐着,他一边干活,一边讲。
我还好奇他们大学里的事情,也问个不停。
虽然都在上大学,但江北上的大学是真正学知识去了,我上的大学,纯粹是混文凭,天壤之别。
聪明的江北,对我讲述他们的大学,总是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他怕他的描述让我产生压力。
其实,我是真的好奇,真的向往,真的想知道好大学里的学生是怎么求学的。
但,江北就是避重就轻,讲得风轻云淡。
不过,他跟我说起大学里的图书馆,没谦虚。
江北说:我们学校的图书馆特别大,有咱们中学操场那么大,好几层高,里面的藏书我几辈子都看不完,实在是太多了。
就这一句,把我羡慕的死去活来。
我由衷地说:等我脚好了,我去你们学校参观!
江北笑了:你如果想我了,就来看我,如果想看大学,我建议你还是去清华北大看一看,我们大学比起清华北大还是差远了,如果想看大学里的风景,我听说厦门大学里的风景更美。
听江北这么一说,我心里酸酸的,刹那间明白了当初他报考学校的豪言壮语:我不想当井底之蛙,我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那一刻,我思想抛锚:江北去看外面的世界,这一看,是不是,就再也回不来了?如果他回不来,我怎么办?我追随他而去,看他在外面的世界高高在上,我在一旁的角落,边仰望边卖冰棍儿?
12
一方面,我念着江北的好,对他愈发稀罕;一方面,我在意他的远,心里七上八下。
所以,当江北向我辞行的时候,我心乱如麻地对他说:感觉,你就像风筝,会越飞越远的。
江北笑了,摸了一把我的脑袋,说:那根线你牵着,我能飞多远呢?
我更难过了,说:万一,我手中的线断了呢?
显然,江北没料到我会这样子回答,愣了,半晌,他说:如果线断了,这个风筝估计也飞不了多久,说不定早就掉下来摔得惨不忍睹了。
江北这么一说,我当下就受不了了,于是,我故作轻松地说:放心吧,我会用世界上最结实的线,这样就不怕线会断的,风筝,你就放开飞吧!
江北郑重地点了点头,说:蓝雨,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的,一定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可不许再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我有点撒娇地说:你不惹我了,我有什么可哭的嘛!
江北马上表态:我舍不得惹你,放心好了。
目送着江北一点一点消失的背影,我泪如雨下......
我们又开始了甜蜜又苦涩的两地书——每周一封或者两封的信,滋养着我们一南一北的校园异地恋。
我以为的爱情,就是彼此牵挂,心里有对方,这就足够了。
然而,现实却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当江北在信中告知我,他成了校广播台的播音员时,我居然有些慌。
当他告诉我,他又选修了其他系的两门专业课时,我更慌了。
我不知道我慌什么,但我就是莫名其妙地紧张,不安,恐惧。
然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面的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或者,我想到了,只是不敢承认,这一天会以这这种决绝的方式,来的这么快,这么猛,这么残忍。
渐渐的,江北的信从每周一两封成了两周一封,后来一个月一封。
从一封信十来页,渐渐的,成了五六页,三四页,一两页。
我的心,开始疼痛,我不敢质问,不敢埋怨,不敢生气。
我知道江北很忙,很忙,很忙......
我一直,非常努力地,做江北最懂事的女朋友,我不想给他添乱,所以,对他的来信,我一直持理解,包容,忍耐的态度。
我以为的爱情,就是这样,不干涉,不添乱,不质疑,不为难。
直到有一天,我在日思夜盼中,收到江北不足一页的信后,我终于绷不住了。
我在深夜的操场,失声痛哭......
当我告诉江北,我受不了他对我这个样子,江北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哄我开心,给我解释缘由,或者安慰我。
他在两个月的时间,没有给我寄来只字片言。
我内心的焦灼,可想而知。
我哽咽着告诉方蕾:江北,他对我,越来越不好了。
方蕾陪着我难过的时候,喃喃地说:人会变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变得这么快!
听到方蕾这么说,我哭得更厉害了。
暑假前,江北来信,信中淡淡地告诉我说,他假期不回去了,因为他要去外地参加社会实践,六十多天的暑假,被他安排的满满当当,这段时间他不能给我来信,我的去信,因为没有固定地址他也收不到,让我不要写信......
给恋人的信,像公文一样,这么冷冰冰,傻子也能读出端倪,何况,我不是傻子。
我迅速地给江北发了一封快件,我在信中对江北说:风筝的线,即使是世界上最结实最牢固的,也经不起有人用一把锋刃去割断它......
江北没有回信——这样的残忍,我想象过数次,我一直对自己说:没什么,没什么。
但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我发现,我做不到所谓的没什么。
那个漫长的暑假,我几乎每天都给江北写信,信中满是我的思念和牵挂。
当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你有多爱他,你就有多贱。
我就很贱,有时候,我都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给自己泼几盆冷水,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
但,我又不愿清醒,我一根筋地以为,江北就是太忙了,等他忙过这阵子,他就会和以前一样,每周给我来信,逗我开心,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幸福着我们的幸福,快乐着我们的快乐。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学,我把假期写给江北的信,好几十封,打包寄给了他。
江北刚开学,一下子收到这么多的信,显然,他受到了惊吓,信没拆启几封,就匆匆忙忙回信:傻丫头,怎么一下子来这么多信,你没事吧?
“傻丫头”这个矫情的称呼,江北好久都没有叫了,我捧着信,有哭有笑。
我还没顾上去信,江北又来信了,他说他很想我,甚至在信末,羞涩地用英文写了两个单词:kiss you!
看到这里,吓地我把信,赶紧捂上了,顿时,脸烧的不行了,小心脏扑腾扑腾的,怀里像揣着一只调皮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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