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超市门前徘徊了一阵后还是进去了。
“老板,拿盒烟。”
这句话,我已经在心里练习了很多遍,可是真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那么陌生。
“哪个?”
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胖子,专心地捧着手机玩游戏,没有抬头看我,他也根本不在乎我买烟用来干什么。
“嗯……”
我看着陈列架上满眼的烟盒,好像在思考,实际上,我不知所措了。我只知道中华和玉溪,而那是很贵的,我消费不起,即便我已经豁出去了。
过了大约一分钟时间,老板抽空从眼镜上方看我一眼。
我把钱放在桌子上说:“随便吧,十块钱的,你帮我挑一个。”
我走出超市,外面依然阳光刺眼,人们各走各的路。走出老远,我才想起衣兜里的烟,拆开了,叼一根在嘴里。——没买打火机,我四处张望,看哪里还有超市。
“哥们!”一个三十多岁,成熟帅气的男人突然停在我的面前。
“没带火?”他继续说,“我这有,点上吧!”
没等我回答,他已经掏出打火机,把火苗子递到我面前了。
点燃后,我吸了一口,烟雾在嘴里打个转儿就吐出去了,我还不敢往肺里吸。我把烟盒递给他,他笑盈盈地弹出一根来,叼在嘴里,把剩下的还给我,一边说:“这烟我还真没抽过。”
他猛吸了两口,把烟雾憋在觜里,然后,一边沉静地思考,一边把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整个过程操作得极其专业,像是在“品”。这与我想象中的满身烟油味,胡子拉碴的烟鬼大不一样。
“还不错,稍微有点儿硬……谢了!”他仍然笑盈盈的,一挑眉毛,一摆手,走开了。
我听不懂他的话,也没细想,我关心的是,这算不算是我堕落的开始。
我的朋友阳,开了一家棋牌社。
烦热的夏季,只有太阳落了山,天黑下来之后才能感觉到一丝凉爽。这时候,棋牌社的生意也最好。
阳的棋牌社开了两年了,收入不错,他成功脱贫,赶上了奔小康的队伍。他胖了,大腹便便,尤其是他的脸大了一圈,把眼睛挤成了两条缝。
“来啦老弟,整两把呀!”
我每次来,他都这样跟我打招呼,贱嗖嗖的,学女人的声音。
“整两把,有空桌没?”我第一次这样回答,认真地向四下里看。
“我去,你还真玩啊?”
“真玩。”
“等着吧,满员了。”
一楼大厅里有六张桌儿,都坐满了,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麻将牌敲打桌子的啪啪声,机器洗牌的哗哗声,以及荤素掺杂的斗嘴和说笑声,所有的这一切,曾经让我那么厌烦,而现在,我要在这里寻找归属感。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漂亮女孩儿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的嘴唇红红的,紧皱着眉头,但看上去,思索的并不是麻将。她左手夹着细细的烟巻,烟雾轻摇直上,右手摸牌,熟练的打出去。她对面是一个老头儿,总是笑嘻嘻地看她。老头儿打了一张牌,女孩儿和了,女孩儿很平静,老头儿却很高兴,绽开满脸褶子,嘻嘻地笑。
二楼是包间,有麻将,也有扑克。我踩着台阶上去,像是把自己的过往都踩在了脚下,抛在了身后。二楼的走廊里灯光昏暗,这是阳设计的情调。包间的门都开着一条放烟的缝,我贴着门缝往里看。
“你真要玩啊?”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说。
“真玩。”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说。
他盯着我的眼睛,表情凝重。
“能不碰,最好别碰。”他一字一字地说。
“没啥的,玩嘛……”我本想笑着把话说完,但是他盯着我的眼神让我无法再说下去,——我俩都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也看着他,时间就在这一刻凝固了。
在昏暗的灯光里,他那张肥嘟嘟的脸上满溢出我们真诚的友谊,那两条细缝似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在求我。
“别这样,会好起来的!”他哽咽了,泪水掉了下来。
我心头一暖,眼里涌满了热乎乎的东西。
他笑了,笑得那么纯真,像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耍时一样。
迪吧里灯光闪耀,色彩斑斓,忽明忽暗,男男女女在天崩地裂般的震颤中忘我地摇晃,没有在意那个飘飘欲仙的秃顶老头儿,看似不经意地摸着前面女孩的屁股。这是这里的丑陋,也是一种诱惑。
我坐了很久,想象着自己就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帅哥儿,一个人儿啊?”一个娇艳的女孩儿一屁股坐在我身边。
我被吓到了,尽管这是我渴望的。
“老妹儿陪你喝一杯呀?”
我没有回答,强装镇定地盯着她的眼睛,我希望这样看起来能比较酷一些。
她抿嘴一笑,转身走了,很快就端了一杯酒又坐下来说:“第一次来吧,喝完赶紧回家!”
我惊讶了,我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她一饮而尽,把杯口朝下空着,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像喝药一样咽下了那杯酒,感觉到脸上的肌肉痛苦地痉挛。
女孩儿哈哈大笑。
“走吧,回家去!”
女孩说完就扭头走了。我全力抵抗涌上来的那股酒气,简直太难闻了,怎么就有人喜欢呢?怎么就有人借这个东西消愁呢?
酒气压住后,再去搜寻那个女孩儿,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人影。
衣兜里的手机突然不停地震动,我一看是家里打来的,赶紧跑去卫生间里接听。
“儿子,你在哪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呢?”是我母亲亲切的声音。
“有点事儿,我一会儿就回去……”我编着谎言,听见电话里传来急促地跑步声和叫爸爸的声音,我的心咯噔一下翻腾起来。
“爸爸,我想你了!”我的儿子在电话里大声呼喊。
“爸爸这就回去!”我赶紧说。
“爸爸,我等你回来给我讲故事!”
“好……”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才知道,没有什么抵得过父母和孩子的呼唤。
我放下笔,吐一口烟,烟雾在我的小屋里慢慢弥散。儿子从门缝里看见了,说:“爸爸,吸烟对身体不好!”我回过头,把空烟盒扔向他,他嘎嘎笑着跑去找爷爷奶奶了。
最后一根烟,最后一口,我吐在空中,深深地凝视:我看到了阳的眼泪,看到了笑眯眯的善良女孩儿,看到了父母和孩子的呼唤。。。。。。烟雾散尽,我没有看到可以堕落下去的理由。
阳说:会好起来的。
我用行动坚守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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