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她左腿先迈出一小步，站稳，然后把右腿贴着地面拖了过来。拖着一条残腿，嚓嚓地走着。一个患了脑梗后的老人只能用这幅略带悲惨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

儿子看她的眼神，怯怯地，害怕又陌生。

我跟儿子说：“你叫奶奶。”儿子眼神飘到她身上，又立刻回到我眼睛上，但是沉默不语。

对这个，被称之婆婆的女人，我曾尊敬过，讨好过，不满过，恨过。

很长时间，我吝啬用自己的文字去描述她。那样，我会跌进无数个晃动着她刻薄、阴鸷的脸的日子，大大影响我心情。

02

她是农村人，是观念落后，民风不好的农村。虽然我也是农村的，可是父母慈善，民风淳朴。

她自己没有本事，但是却能够用一种骄傲的口气跟别人显摆自己的优越。如果没有优越，她可以用谎话来填充。

有次，她邻居的孩子给他拜年。她问，你挣多少钱？孩子老老实实说，每月3千左右。她立刻抬高一个音调：“才那么点，我家某某(她小儿子）一个月五六千呢？”

后来，才知道，她跟别人吹嘘，他小儿子是开公司的（小儿子是给别人打工，管着八九个人）；大儿子的房子是单位分的，单位还补贴了60万。有精准的数据的吹嘘，很多人信以为真，又反过来跟我们求证。我跟老公一愣一愣的。老公不知多少次跟她说，不要乱说话，对他影响不好。她满口答应，第二天如旧。

小区里，有位老人一边帮儿女看孩子，一边捡旧物换钱。对此，我慨叹那位老人朴实又能干。

她轻蔑地说：“你看看，某某的奶奶捡垃圾。”那语气过于尖刻与嘲笑。我回她：“那怎么了？人家是过日子。”

我不知道，一个农村老太太，一个儿子结婚只出三床被子的老太太，她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她挣得比别人多吗？人家捡废品，可是人家还是正儿八经的有退休金。她呢？有什么？

03

她跟我断断续续住了一年半，在我们小区是出名的大嗓门，爱打听。周围很多老太太比她穿得好，过得好。她有妒忌与羡慕。

于是，她会跟我说：“添件新衣服吧，要跟对面的老太太一样的。”

隔壁老太太花的可是自己老头的钱，老头是富翁。我面上不悦，但是也会再买一件，满足她的虚荣心。

隔壁老太太有双棉鞋是放在门外的，她想要一样的，自己开门出去，直接穿上人家鞋子，大声对我说：“这号码合适，就这双。”我站在她身边，都嫌丢人。

04

她说，自己有多疼孙子。经常念叨，哎呀，今天抱了你家孩子8个多小时。但是，我一回家，孩子塞给我，自己麻溜跑到床上躺着，从晚上8点到第二天7点多。我跟老公着急上班。她就躺在那儿，不起床。老公去叫，发现她穿戴整齐，刚推门进去，睁开的眼睛，立刻闭上。老公气得七窍生烟，问她：“你怎么不起？这都几点了？”她彪悍的理由是：“不想起。”

05

过年，给了她1千多的东西，2千现金。

回来后，她穿得体体面面地，跟我说：“我这外套一百二十多，去城里买的。”那年，我、老公、孩子，一件新衣服都没有添。因为刚刚买了车，还要背负房贷，日子着实需要节俭。

然后，她喜滋滋地拿出一套加厚的秋衣裤，跟我说：“这是给孙子买的。”我一看那质量，问：“多少钱？”她说：“20。”

所谓的疼孙子，也不过是拿着我们的钱，还舍不得给孩子买套好衣服。但是，对于她自己，非常舍得。

06

不会做饭，懒惰，还天天神叨叨。好像我们这个家，她是女主人。

一切，都忍了。

但是，最终，她在一个冬天的凌晨说走就走。扔下孩子，与正在上班的我。我气得如同一头疯狂的母牛。用被子把孩子一包，站在老公的车前，满腔悲壮与气愤：“要走，从我们娘俩身上过去。”

从相识，到结婚，到生孩子，所有的委屈都在那一刻集中爆发出来。

没见过结婚不给媳妇买一件新衣服，后来还理直气壮跟媳妇要各种新衣服的；没见过媳妇剖腹产，回家就让媳妇一个人白天黑夜带孩子，自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更没有想到一个声称多么爱孙子的女人，大冬天的看到孙子裹着一床被子在室外拦截，照样要回家不管孙子的。

07

最终，她走了。因为当时，老公哭了，我不想让老公为难，也实在不愿意跟她住在一起。她一走了之，在家玩了一年多，突然脑梗住院了。抢救过来后，就成了说话困难，走路不便的半瘫。

住院治疗的钱，我出。只是，因为义务。对她的遭遇，我不同情，但是知道有句话，是人在做，天在看。

面对她，我不平静，也不同情。只是钱不断，但是情早就没有了。

所谓报应，她得到了。所谓原谅，我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