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笺·此情可待成追忆
你说你，来自宋时，那一蒿叫婉约的清词。词的上片，住着烟雨江南。杏花作词牌，明月为标点。词的下片，却语天上人间。闲愁以伏笔，相思来铺垫。我兰襟雪袖，水珮风环。打马沿花间，行经漱玉。为与你，再轻浅地，结次缘，擦回肩，或许，只那么一眼。我情愿，倾三生的旖旎下注，向二月，换一小爿春天。请绛珠草，紫藤花，与杨柳枝来，见证你我的久别，重逢。往后，我不再去做过客，亦非归人。而化身为，一蒿缠绵的花信。在信里，词清着，宋时的婉约……
***
【壹】
碧水泉，杏花嫣，紫箫吹尽荷溪浅。弦心散，月眉敛，陌上痴人归时缓。
兰芷水畔，采菱讴软，边城柳色映飞鸢。红豆翩染，墨梅温婉，一曲清音寄江南。
春初，芦短，莺啭。
“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枕水的褐瓦朱帘，袖裾摇影着湖面。廿四桥畔的柳意，无边，玉人的教箫声悠扬婉转。冶春茶社的新燕，倚在竹轩，丝语呢喃，说要等风筝的线。
江南，再往南一点，兰若寺已桃花烂漫。满砌的青苔还歇着谁，年少时的伤感。
【贰】
我依然，痴守在姻缘树前，想念，我似水如烟的女子。
只道当时多愁怅，奈何岁月已薄凉。
旧时诗写的杏花谣，线封的忧伤，一篇，一段，一行。再寄不回最初，那条叫往事的深巷。
倚栏，情惘。小山词曰：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可那年何年，今夕何夕。你是否依旧蝶衣青裙，荆钗玉髻，姗姗踱步在红鲤潭，轻捧诗卷，绵甜的笑意，恰似桃花一样腼腆……
此刻，如诗所言：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江城春半，花事阑珊。春水徐皱，绮陌肃寒。
古街，寂若空城。凉置的青石板，被苔痕盈满，楸枰上棋子萧然。当年在这儿，围棋对弈的老者，已鬓发斑斑。扬州城的明月，依旧二分缺圆。我听说：
那个廿四桥边，曾凝眸三生的少年，紫剑生虹，白衣胜雪，至今仍在痴痴守候，某位女子，转世的容颜。
可这一生，我却再寻不到原点。
不似当年，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水寨的春天，一如初见，桃花嫣然，一朵一朵正撒欢着燃。
歌吹扬州，落梅横笛，依旧红鲤静卧，华灯溢晚。酒肆斑驳的落日，轻摇在琥珀的杯盏。
沿河行缓的画船，琵琶浅弹着哀怨，仿佛在絮聒着谁锦瑟的流年。
花笺，小案。委婉，遣词在指尖。
有关你的片段，我可否以一生为期限，写完。
【叁】
蝶语，此情欲种落花间，落花笑我太痴念。
姑娘，思念在春天，疼成了草叶。你是否，还在杏花丝雨的小楼上，纤指点黛，描画着眉眼？
春风澹，柳丝潋，鸢影缠。若一生没有终点，五月的烟雨不下，青石的长街未晚，我是否还会湿了青衫？
是否，还会在绿杨烟外，沿葭川一篙春水，到你诗画的江南？
那时，你一定还结着，丁香一样，淡淡的愁怨。撑着当年的，那柄油纸伞。
姑娘，江南可采莲，你会不会陪旧时的邻家女伴，再踏一爿木兰？
六月的小城，荷香溢远，空中落蕊成瓣，停驻在竹枝院的飞檐。你是不是又在念起，无双亭畔，那些浅吟轻唱的朵朵片片？
我依稀记得，那日共你，荷露拾花涉溪山，引歌扑蝶弄筝弦。梨涡碎，宫样浅，惊鸿掠影，惹杨柳回风烟波冉。你红袖香暖，玉髻斜簪，翩跹在三生塔外的花园。
我就那样痴痴着，流连在姻缘树前，说为你许愿。
静念，心虔，宿世的箴言。
姑娘，丝丝夭棘出莓墙时，你是否，依然不信，开到荼蘼花事晚？
一城一寨，山水缠绵。十里荷风吹拂来暗香点点。盈袖间，你是不是，还在怀念，二月春初莺飞的湖畔。
苔瓦依檐，雨意生眠。谁拨开签帘问缘，谁踏着歌词忘返，谁摇起苇桨横穿！
渡桥的落日将烟水妆染，紫藤花散碎一片。
你可知，在这个南风草木香的季候，哪一段故事不蕴着悲欢，哪一抹风景不藏着伤感？
候鸟归，月微寒。你是否能听见，枇杷树前，我一生的思念！
【肆】
姑娘，“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你是否依然记着。落红，情诗，信件，安置在往日镂花的窗轩，我时不时轻翻。
盛夏经年，烟雨如线。你会否，踏一津萍碎，浅笑嫣然，撑一支水墨的纸伞，访一回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到时，你能否，再向陶家的五柳先生，借一壶东篱的陈酿，在杏香淡雅的黄昏。
就着二分明月，邀我与南山共酌！
姑娘，如一片迷津的云，寻不出久违的岸。我回不到南山，那抹春天，你眸眼。
竹枝故院，柱础间，低檐畔，染了相思色的雨点，落了好些年。
连你旧时，回响在青石壁上的素屐声，亦快被缕缕叩散。我当日悄悄放于，池亭蔽处的银瓯间，已不见，你昔前盛过的雪。只馀花籽若粒，凉萤一盏。
原来，流光真的，不许年少搁浅。不盈一握，就成了从前。
你，又能否告诉我，等雨初霁，花期绝，箫音杳。除了有关你，深深的故忆，我还可以，让空白的心，泊于何处呢？
【伍】
姑娘，许是大多数世人，自见世之时，一生即注墨了倥偬，撰定下无从。
于是，走了又停，停了又走。行径亦略近相似，心既往之，则断回时。而我的三生石上，宿命极明了，来路即归程。只写了“等待”二字。
你说，是不是，因君宜前世，为了共伊某次的擦肩，踏破荨草履，苦诵浮生辞。历经沧海事，不改旧时痴。
故换得，此生静谧的等候，无须再担风宿雪。仅以落花归尘的方式，即可与你班荆又逢？
你可知，“东风忽起垂杨舞，更作荷心万点声”时，我又在淡淡想念，流火七月，那爿被你，放逐于红鲤潭间，清荷枕畔，再未捧诗置卷的木兰了呢。
想念在老水车，汩汩的吟哦中，某一段夕阳的余晖，将你投照在榆荫丛外的，那剪亭亭的影子。
姑娘，不知谁说，曲终注定人散，回首空作枉然。
你说，是不是，我们的一生，都将被烟水，相忘成光阴的两端？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故城，老街，青瓦白墙上，积年的苔衣绿浅。
你说，是不是除了时间，一切都不会改变？你知否，在你，瘦影自临春水照时。
我的愁意，就已经结满。
一生，茫茫知谁念。
我只希望，这封杏花笺，可以趁烟雨未央之际，寄到江南。
最后一次，予你晴天。
2015.10.22 『此情可待：与若怜姑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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