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机开了，母亲、父亲急更衣，露出一条花毛裤。咦？这不是初一那年，母亲为我织的那条花毛裤吗？我都穿了至少有十年，嫌弃它花狐狸一般，丢弃不穿也有二十余年了，怎么又穿在母亲身上了？
母亲听见了我的惊疑声，觉得不好意思，嚅嗫了半天，自言自语地说:“怪得劲，扔了可惜，所以又翻出来穿了，挺暖和。”一边用眼斜瞄了我一眼，一边继续面不改色换着新外裤。
自从上班学会了织毛衣，我为父亲、母亲一人织过一条全毛的纯色毛裤。父亲喜滋滋的，每年都穿。母亲为何又捡出那条三十年前的花毛裤，穿得不亦乐乎？该说什么好呢？仔细一辈子也定是舍不得了。
说起这条花毛裤，还真是……一言难尽。
结实的竟然三十年都没有穿坏它，足可见并不是什么全毛的珍贵物品。我甚至是有些嫌弃它的，十几种颜色搭在一起，杂乱无章，整个屁股像个花狐狸球。东一节黄西一节豆沙，左一块粉红右一块灰，上面还一行蓝下面就一行红了，这一块紫色那一坨绿，全是拼凑的线头接在一起织成的。尤其是两条腿一节一节的，全是杂色，除去一股统一拆分的线手套的白，各种彩色的膨体纱线，也随一股掺进去，……唉，惨不忍睹。
过去孩子长得快，毛裤每年都要续长短。我也依稀记得，自己每年到了冬季都是裤腿短。家里三个孩子差不多大，母亲仿佛就是救生员，该穿的前一两天，就开始折腾裤腿。找出竹针后麻利地穿好线眼儿，接下来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可以织的旧线头，拆手套，和线团，那叫一个乱。
因为房子小东西多，显得杂乱。母亲倒是平心静气地续了一条又一条，该吃饭时，把一大堆的线头团好，兜住，放在床上。该睡觉时，又把未完工的移至收拾利索的桌上。每日移来移去的，要忙上至少一周。
想想母亲真是操劳得很，白天买菜、做饭还要上班，晚上还得为一家人织织补补。这过去的妇女呀，还真是劳碌命，不过个个都是理家的巧手。
单位发放的线手套，省着戴，好不容易攒下来，又拆拆，重新织成线衣、线裤穿在孩子身上。眼巧手巧的，那线衣裤织的有模有样，比买的还洋气好看。
不过，线手套是很稀有的。只一条裤子就得花四到六双线手套，没个一年半载的，根本攒不下。所以，能拥有一件线衣裤，那时候可以说是每个人的梦想。
孩子们大多都是穿棉裤的。虽然暖和，但是行动受限，而且臃肿不堪。一旦到了爱美的年龄，谁有一件线衣裤穿在身上，那屌丝的神情拽得很。真没有的，那是宁肯冻着，也绝不愿穿棉裤。爱美的年轻人，什么时候都是美丽冻人的。
我还记得自己当初，恼火母亲东拼西凑的整天捣鼓线团，也不知为我补上掉落的纽扣，害得我自力更生扎了手，疼得很。
前一秒迁怒母亲，发脾气说，织的花裤子难看死了，谁要穿还织的那么起劲，正不乐意呢。后一秒，听母亲说，将要完工的，是织给我的，那心里乐得，连被针扎的手指头都不觉得疼了，整宿都没合拢嘴。
不用再穿棉裤了，也能美哒哒了。高兴呀，哪里还嫌弃什么花狐狸线团难看。真是的，想想自己当时的模样就不好意思，原来自己也是爱臭美的。
一穿就是十年。尽管一到晚上睡觉前，哥哥、姐姐就要拿这花狐狸一般的棉线裤，取笑我一番。我也不恼火，我心里美着呢。没有了穿棉裤蹲起、坐下、打不了弯的难受劲儿，上学真是美差事，玩的更欢实了。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旧毛裤，新毛裤，拆来织去，还是这花狐狸般的毛线裤最让我迷情。它记录着无数的小秘密，也难怪母亲舍不得。千针万针的戳，用了心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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