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些平庸繁杂的时刻永远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你总会遭遇到改变周遭世界颜色和形状的意图,哪怕这种意图丝毫不在乎历史,生死,时空的种种规约我们的界限。这种迷人的经验终于使得我长久以往不安的想象得以合法化了。虽然伯格令我意识到,他更早的站在了将记忆推及至无与伦比的诗意的边际,然而我并不感到沮丧,在《我们在此相遇》里,他使我们每一个人又活了一次。这些间隙处的变形之所以如此珍贵,是因为它们最终构成了我们类似经验和隐秘的神话。在这个神话里,伯格迅速的穿过了我们。
有人说在伯格这里,本雅明的身影无处不在。但那个早就按捺不住兴奋,在柏林街道奔跑中讲着故事的小男孩和男人内心的时间节奏并没有伯格这样的缓慢,而他们的意图也不尽相同。本雅明的野心似乎更大,而伯格只想在沉重的生存的喘息时刻,让某些记忆和现实变得轻盈,然后再变得沉重一些。在这些上升和下降的过程中,我们眼里的岁月和风景终于能够回首去拥抱妈妈,恋人,老师,还有发生在历史中悲剧的身影,就像那个骄傲了数百年的波兰骑士们在黑暗中闪亮的热兵器的嘶吼里,依旧悲怆的向其冲去。伯格呢,他似乎在这本书的任何一个角落里,他在回忆情人,把手“放进追随她而去的涓涓流波中”,还是猛然发现已死不能下棋的肯之后的痛苦中把那副牌紧紧的贴在胸口?还是在静寂的肖韦洞穴叩问它们是否来自遥远的异乡呢?
还有许多,但我想都不是。伯格缓慢的游走在里斯本,马德里,日内瓦,阿斯灵顿,他柔情的盯着这些城市深处走进过他生命里的人们和历史,要在不同的时空里接纳我们逝去的一切。在这一切中,我们欢愉过,痛苦过,疑惑过,但我们不会像伯格那样再次运用无边的深情容纳和认识她们,用此在的生命再次感受她们,用想象中却无比真实的肉体接触她们。挽着她们,挽着妈妈,挽着肯,挽着泰勒,挽着奥黛丽,挽着安,挽着死亡,最后在越过这一切之后,倒在床上,挽着哭泣。
我们会心碎,但我们永远不能有伯格那样恳切,而那就是穿越肤浅感伤的窠臼的意义,真正的抵达生命的真实。这种真实的表现不一定有序和规律,但它必须拨开遮掩岁月和爱的迷雾,抓住那像沙一样流失在时间中的密集的隐秘,在这里,伯格运用的是虚构和现实中穿梭式的跨越,交叉和贴近,虽然这来源于对虚构和现实的极大自信,不得不承认,伯格不动声色的完成了这种企图,并且游刃有余,没有分裂。
所以,在对抗我们永恒性悲伤的方面,伯格获得了彻底的成功。这是我最惊讶的一点,在此之前,没有人像他做的如此彻底却又如此平缓,这么不着痕迹。就像在阿斯灵顿,那个奥黛莉不停的出现在那些分不清时空的神秘的夜晚之旅,当伯格冷静的注视满脸虚弱的休伯特倚着门,向他喊着而后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些夜晚之旅映衬着伯格的背影再次显现,有颗炮弹在他和奥黛丽身旁落下。在时光中的无数死亡那里,我们听见的只是伯格在初雪中带着韵脚再次呼唤起这个名字。
是的,“现在,我可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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