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载于 《证券市场周刊》2013年第29期
对于任何资产来说,流动性才是根本。再宝贵的东西,剥离一切心理光环之后,所有关于回报的预期能否按期按率“贴现”,才是决定其真实衡量尺度的最终环节。
“我承认黄金在过去的一段时间的确表现抢眼。我知道黄金,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购买过黄金。我更倾向选择一个农场、一只股票或者一栋公寓或者类似的资产(生息资产)。因此,基本上我是不会购买黄金的。如果人们要拿黄金价格赌博,我也没有实用的建议,我能做的是不参与。”
这是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于5月专访巴菲特时,巴菲特的一番言论。
“中国大妈”显然不认同巴菲特的观点。在黄金市场巨幅震荡之际,“中国大妈”大举“抢金”,乃至“对决华尔街”,不仅使得以黄金为代表的实物投资再次进入了坊间热词的行列,就连早前沉寂已久的各路推销贵金属交易的奇怪电话和短信,也开始借着东风死灰复燃。除了黄金,早年的邮币卡,近年的红酒、红木、普洱、艺术品、翡翠、乃至陈年白酒,都成了各路“理财产品”的标的。
这些“投资品种”有一个共同特质,即它们既不像存款和债券一样产生利息,又不像企业股权一样可以带来现金利润回报,更不像土地矿产一样可以源源不断产出实物资源,这些“投资品种”所能带来的回报,只能通过下一次转手时所产生的“升值”来实现,大部分时间,它们都是躺在保险柜、仓库和酒窖中,静静积灰,而不产生无论是稳定还是不稳定的现金流——它们都是不生息的“资产”。
投资学的一个基本常识是,投资建立在复利效应的基础上,特别是现金流和贴现,当下的钱永远比未来的钱更值钱,此即所谓货币时间价值是也。货币时间价值体现在生息资产上,即是股息、利息、地租、房租、分红等等种种形式的现金流;体现在物品上,大多数生息资产便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所谓的生产资料,也即是奥地利经济学所谓的资本品。
不过,上述的种种特殊的投资品种,与其说是是资本品,更不如说是消费品。历史上作为货币的黄金,在当代更多是作为工业原料和日常消费品,红酒、白酒和普洱茶,追根述源也是饮料罢了,红木,用途是制作家具摆件,翡翠玉石,雕塑字画,更多负载的是非实物的文化价值,着重的是审美情趣……但,这种种原本作为“消费品”和“收藏品”的实物,又是如何变成投资品种,甚至成立种种交易所,出售期权期货,分拆成信托份额?
负折旧预期
实物资产变为投资品种,要从大众的“保值预期”和“负折旧预期”谈起。
一个人是看重眼下的“现值”还是看重未来的“终值”,基本可以决定他的风险偏好程度。一般来说,传统股权、债权和生产服务类投资偏重“现值”,而“收藏”需求偏重“终值”。 投资于传统生息资产的群体,以及传统的“价值投资”思维下的资产分析流派,其风险偏好较低,而将现金换成各种“保值增值”物品的,其风险偏好看似低,但实际上是相当高的,究其原因,在于“终值”要受到相当多超预期因素的印象,而其首要的决定因素便是通货膨胀。
在金本位制度最终解体之后,人类社会进入了法币,特别是电子信用货币时代,面对不断撒钱的直升机,通胀始终是现实猛虎,撵着资金跑,由此才有“保值需求”。由此,在人类社会经济活动中充当交换媒介时间最长的黄金,便成为大众心目中理所当然的“恒定价值”所在,催生了所谓避险需求。不过,在全球经济较稳定的上世纪90年代,美国财政连年盈余,黄金经历了长达十年的熊市,价格从1987年末的近500美元/盎司跌至2001年“911事件”前的约260美元/盎司,几近腰斩。这段时间,谁都不相信没有通胀,所以,要说黄金价格能够跑赢泛滥的信用货币洪流,是必须加上时间的限定条件的。
传统的消费品和资本品,其市场价值一般随着时间推移而快速衰减,我们可以称其为“正折旧预期”,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食物的保质期和二手汽车的残值。而高档红酒、红木、普洱、陈年白酒以及玉石珠宝古董,却具有另一个有趣的属性,所谓“越陈越香”,即耐储性及时间带来的增值效应,由此持有者便形成了“负折旧预期”。这种现象在生息资产中也有大量的存在,比如支撑中国一线城市出租回报率仅2%不到的超高房价的重要原因,就是这种对土地和住宅越放越值钱的“负折旧预期”。
在上述诸多投资品种中,黄金很难氧化变质,也很容易被熔解再流通,还可以被冶炼成标准尺寸,这种抗折旧的能力,便使得它可以很好地充当一个固定的价值载体,非常适合于抵押用途,同样道理的还有中国各地保税区仓库里的“融资铜”;红木,耐腐蚀,硬度高,能够比其他作为替代品的木材保存更久的时间;普洱,可以存放上百年甚至更久,而同为茶叶的龙井只能喝当年明前雨前,否则就要大打折扣;陈酿的红酒白酒,则是得益于特殊工艺,使其在存放过程中仍能不断自动提升口感,但可作为替代品的啤酒,则一过保质期便酸涩不能入口了;珠宝古董则更不必谈保质期之问题,甚至有时时间久远还能增加其文化价值,它们统统都是“零折旧”甚至“负折旧”的。
不免沦为博傻
正由于这种特性,所以参与“投资”此类物品的人们,其对时间流逝的容忍性要强得多,就算这一波行情没有赶上,大不了放到下一波行情再说,只要真正优质,“越老越值钱”。所以,决定“负折旧”物品价格的,乃是“交换价值”,而非传统基于企业的证券价值投资流派所看重的“竞争价值”,故而,其市场具备一些特殊的特性,即赌博性、离散性、随机性、强周期性和可被操纵性。而且如果此类物品距离工业化标准化大生产和公开交易市场越远,这五种特质就越强。所以我们常看到实物投资领域中种种造假,特别是热衷于“做旧”的现象。由某种“恶意”来说,丧失了货币功能的黄金也好,原本是消费品的诸种收藏也好,这些无息资产在演变成“投资”之后的结局都是沦为“博傻”。
大多数实物投资的涨势周期和黄金的周期极其类似,高度同步,如茅台酒的价格、Liv-ex高级葡萄酒100指数、仙游木材市场红木原木批发价格、腾冲缅甸翡翠批发价等等,近年来均可视为在2011年第三季度见中长期大顶,而普洱中的大多数普通品种,早已在2007年见顶。这是因为,投入无息资产的资金,对无风险利率(也即是折旧率)的敏感性要远高于投入有息资产的资金,盖因其没有现金流回报耳,一旦资金成本上升,预期扭转,流动性甚至会出现瞬间消失,导致无人接盘之惨状。
但,一个真正的投资者难道就要从此将实物投资视为毒品,敬而远之?还是回到巴菲特的答案,别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按照《新闻晨报》2011年12月10日的报道,在《1997年给股东的信》中,巴菲特就披露了其对白银的投资:“去年我们一口气买进总共1.112亿盎司的白银,以目前的市价计算,总共贡献1997年9,740万美元的税前利益,某个角度来说,这仿佛又让我回到过去,记得在三十年前,我因为预期美国政府货币将自由化而买进白银,自此之后,我便一直追踪贵金属的基本面,只是并没有其他的买进动作,直到最近这几年…”,他对白银的投资大约在2006年5月结束,期间白银价格大约从5美元/盎司上涨到15美元/盎司,伯克希尔哈撒韦一度持有整个白银期货市场多头仓位的近1/4。
无论如何,流动性才是根本。再宝贵的东西,剥离一切心理光环之后,所有关于回报的预期能否按期按率“贴现”,才是决定其真实衡量尺度的最终环节,故而有言,当铺才是收藏家的最终裁判所,长期来看,市场不是投票机而是称重机,信心比黄金和货币更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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