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山下

作者: 金河湾a | 来源:发表于2020-12-08 21:39 被阅读0次

      02.品端技精人称赞 亲事花嫂透机缘

          丑妮被气走之后,青山在豌豆地里躺了很久,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回忆了一遍。设身处地的为丑妮儿想想,她之所以尾随着自己,是她在很无助的时候把自己当成她的依靠;她之所以放下女孩儿的矜持,直白地向他表白要嫁给他,是真心爱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启齿的,自己对一个这样信赖把终身托付给自己的女孩儿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想到此他自责地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哎!被自己不爱的人所爱也是一种负担呀!”

          他又想到了自己这两三年高考、当兵、考民师屡战屡败,弄得精疲力竭,脱了几层皮,身心交瘁,劳而无功,前途未卜,就像一粒尘埃飘浮在茫茫宇宙中,没有人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身体抽搐,头痛欲裂,眼窝里积蓄的泪水像山泉一样从眼尾顺着鬓角流淌在土地上。他感觉这不是眼泪,是身体里的热血在往外流,无声无息地流在了这片热土上。

            他问自己,难道十年的寒窗就白度了吗?难道这一辈子就用这犁耧锄耙简单的劳动工具,粗放的耕作方式为劳动日值两毛多钱修一辈子地球吗?他不甘心,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他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可眼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人活着咋有这么难。

            他感到豌豆地里越来越热,方才注意到影子与身体叠在了一起,已是正午时分 。他突然想起还要给在生产队出工的父亲做午饭,忙撩起衣襟擦干了眼泪,迅即起身把箩筐连同被烈日晒得半干的草顶在头上遮着直射下来的阳光急急慌慌地往家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自家的烟囱冒着细水波浪一般的烟。他知道父亲已经收工回来开始烧火做饭了。他疾走类似小跑地回到院内,看家的黄狗摇头摆尾迎上来与他亲昵,青山把少得可怜的柴草摊开晾晒。窗台上刚下完蛋的母鸡飞出下蛋窝,以响亮的“咯哒,咯哒,咯、咯、咯哒”的叫声为自己歌功颂德。

            青山来到灶屋,看见爹已经捣好了蒜汁,正在擀面条,看样子是在做凉面。歉意地说:“爹,我想着回来做饭,没想到你已做上了,你到院里树下歇歇吧,剩下的活我来做。”

            “面马上擀好了,你洗一把荆芥,弄一盆凉水,等会儿冰一下面条。”

          “中、中!”青山边顺从地答应边干活,身手相当利索。不多一会儿,面就下锅做好、用大竹漏勺把面捞在冷水盆儿里,端到院里的石桌上。把凉拌荆芥、蒜汁儿,红辣椒也摆放在石桌上。

        李磊说:  “我已让人捎信叫你二哥从水利工地回来,你多拿一双碗筷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老黄狗机灵起身向前抱着应时归来的银山的腿,用爪子抓抓银山的手,在他身上吻来蹭去。

            “回来的早不如回的巧,饭刚做好。”青山喜笑颜开地用他那黑玻璃球似的眼睛望着二哥说。

            “我能掐会算,正好赶上饭时。好久没吃爹做的凉面条了,真想吃啊!”银山伸出黝黑的手臂接过弟弟捧过来的大碗凉面张开小瓢儿一样的大嘴嘟噜嘟噜一会儿吃光光了,然后自己盛了一碗白汤咕咚咕咚喝下肚,古铜色的脸上写着满足,感叹地说:“哇!真过瘾呀!”

          吃毕,青山张罗着去刷碗,李磊打着饱嗝儿说:“先放那儿吧,过来坐下,我有话给你们说。”

            青山放下碗筷,顺从地坐在爹身边的石墩儿上,看着爹的表情,揣测着爹将要发话的内容。

            李磊用慈爱的眼光扫视了一眼银山,被汗水打湿过的头发上一缕一缕的沾上了泥土,被风刮日晒得黝黑的脸又瘦了一圈,一直侵蚀在汗水里的额头上过早地爬上了褶皱,像干柴棍儿一样的腿和胳膊上有多处被蚊虫叮咬后抓破的痕迹。不禁一阵心疼,想说话欲言又止,欲止又言,还不得不说。

            他转向青山说:“你大哥在部队回不来,让你二哥请半天假回来咱爷儿仨商量个事儿。”说到这儿李磊停顿了一下,拿出了旱烟袋在烟荷包里装好烟,划根火柴点上,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吐出烟圈接住说:“三儿也高中毕业两年多了,三次高考名落孙山,三次当兵没摸到军装的边儿,三次考民师被拒之门外,高考水涨船高你这个水没有涨上去;当兵有自然条件的原因也有人事方面的原因;考民师分数也不低没录取上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咱公社、大队里没人。总之,这些主客观原因造成了今天这个状况。常言说事不过三,我想这些途径是走不通了。”说道这里,李老汉磕掉烟袋锅里的烟灰儿,眼光又移向银山说:“三儿身小力薄,农活也干不了,咋办呢?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天无绝人之路,听说县上办无线电修理班,我看三儿还是学点儿手艺好!银山,你的意见呢?”

            “这不成吧,我二哥寻媳妇儿的彩礼钱还没凑够呢,哪有钱上什么电器修理班呀!”银山刚张开口还没发出声音,青山猴急地抢先说。

            “找媳妇儿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不急,不急!三弟的前途要紧,攒的那些彩礼钱还是先让三弟交学费吧!”憨厚的银山真诚地说出了心里话。

            “你兄弟两个相差两岁,三儿也面临着找媳妇儿的问题,而且眼光还很高,不栽种好自己的梧桐树金凤凰是不会来的。”李磊慈祥地看着青山问道:“三儿,你说呢?”

            青山没有马上回答爹的话,他看着二哥银山被艰苦岁月雕琢的相貌,水里工地上修水库的场景快速闪现在眼前。

            青山高中刚毕业那阵子,青春似火,血气方刚,激情燃烧,要在广阔天地作为一番,跟银山哥睁着报了名一路春风一路歌地融入到了治水大军。

            水利工地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劳动的号子声,广播的喇叭声汇成一曲战天斗地的交响曲。虽然饿着肚子,汗流满面,但干劲十足。青山被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波澜壮阔的劳动场面所震撼,激动不已,热情高涨地投入了战斗。

          同一个组里一般都是同村人。彼此好照应着。出工的第一天,组长大叔看到青山这个顶花未落的小青瓜,关心地说:“山娃子,你这拿笔杆的手,背书包是肩,乍一干活怕是吃不消,得慢慢地悠着干,小心把身子骨伤了。”

          “没事儿的大叔,我能干好。”青山初生牛犊不畏虎,凭着猛劲儿干了起来。到了下午,拿铁锨的手也磨出了血泡。晚上睡在窝棚里浑身疼痛,第二天就像霜打的秧苗一样了。

            同村的大嫂以往见了青山就爱跟他打渣子,他看到青山那稚嫩的小身板儿给他骂俏说:“你这个叫驴娃子还想拉大套哩,回家再多吃点儿草料长壮实了再来吧!哈哈哈!”

          “嫂子你这么彪悍,赶明儿生个骡子身价就更高了。”青山小时候经常在成人场儿里钻,骂俏会出口成章。

          水利工地是非常艰苦的,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有时为了抢进度还要白天黑夜连轴转。夜里施工用自带的马灯照明。生产工具是独轮车、扁担、柳筐和铁锹。肩挑锹挖,磨破了肩,磨厚了手,跑断了腿,晚上住的是自带的稻草或麦草搭的棚子,人只能爬进爬出,睡觉也不洗脚,和衣而睡,整个棚子里弥漫着难闻的臭味。每到夜里,呼噜声一片,震耳欲聋。

            青山出大力,流大汗,体力消耗大,常常饥肠辘辘,肚子有填不满的感觉。听得吃午饭的哨子响,顿时来神,第一个来到工棚,操一粗瓷大碗,盛得弥流大碗稀粥,两手抓取窝窝头,蹲于工棚一角,呼噜呼噜,吧唧吧唧稀稠下肚,松松裤带,挺着快要撑破的肚子慢腾腾返回挑担、挖渠处歇息片刻,继续战斗!没过几天,青山病倒了,工地上跟李老汉捎信儿让青山回家休息,由银山顶替了弟弟。

          青山每想起那一段日子,都有些后怕。他感觉这学修理电器是目前实现他人生价值的唯一出路了,点点头说:  “爹,二哥,我听你们的,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去学习技术,将来在街上开个电器修理店,或许比扒地花强点儿。”

              银山说:“三弟,就这么定了,我还得回工地上工,你去学习我就送不成你了,祝你成功!”说罢,他在青山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青山心灵手巧,很快就掌握了无线电修理技术。周日回来家就跑东跑西的为亲邻们义务修理收音机。实践出真知,学中干,干中学,他的修理技术越来越高了。

            青山从小由于父亲无暇顾及他,他常年游走在亲邻中间,加上小孩子的好奇心强,村上的大事小情甚至十里八乡的新鲜、稀奇古怪事桩桩件件他知根知底。由于他吃百家、穿百家受到亲邻们的百般呵护,共同哺育,他对亲邻们有浓浓的亲情和感恩之心,所以很懂事理,嘴巴超甜,也有眼色,见饭就吃,见活儿就干,父老乡亲都很喜欢他,他也就有了好人缘儿。

          看他老大不小了,亲邻们都很关心他的婚事,有未婚适龄女孩都给他介绍 ,但要么他看不上人家,要么是人家嫌他瘦小、家穷。所以干打雷不下雨。

            又是一个周末,青山在邻居大妈家修理收音机,大妈端来了一浅子麦黄杏慰劳青山。左邻右舍的嫂子们也来凑热闹。

            “大婶,这杏是金蛋蛋吧,看你稀罕的连让也不让一下。”

            “婶子,你偏心眼儿,光让这个叫驴娃子吃杏,让我们在一边流口水!”

            “哈哈!都有,都有,这一浅子杏青山哪能吃完呀,大家都有份,都来吃吧!”

            青山看嫂子们开玩笑也逗乐儿说:“叫驴草驴都能吃,按说草驴得多吃点儿,草驴要生娃儿,还得拉套哩。”大家哈哈哈哈笑个不停。

            这些婆娘们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拥而上,把抓口喃。

          大妈说:“看看你们的吃相,你们看看青山娃,人家斯斯文文,慢慢品尝,一看就是一个有学问的人。”

            “青山兄弟,有对象了没有?”一个花嫂子(年轻貌美)咕嘟咽下杏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关切地问。

            “还没呢!就我这条件,谁愿意给我当媳妇儿呀。”

            “你的条件好着哩,识文断字,又有手艺,是抢手货哩,如果我能回复到大姑娘身,我就嫁给你!”

            另一个嫂子说:“人家青山兄弟眼眶高着哩,你呀,大字不识几个,给人家提鞋人家还嫌你手粗糙哩!”

            “昨天我回了一趟娘家,听说老田家的独生女田原要招上门女婿哩,这妹子长得可水灵了,身段儿高挑,圆臀细腰,脸蛋儿像红白花一样。”花嫂子说。

            “再好也是个倒插门呀!多不好听呀,将来有了孩子还得姓女家的姓哩。”一个嫂子撇着嘴说。

            “倒插门怎么了,省了彩礼钱,也不用盖房,媳妇娶到自己家跟在人家不都是两口子过日子吗,只要过得好不就行了。关键是姑娘人品咋样啊,贤惠不贤惠?”一个很懂事理的嫂子说。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妹子性格好,斯文,高中毕业,有学问着哩,还聪明能干,扎花描云,裁剪缝纫,种地扬场,里里外外一把手。她三岁时她娘就离世了,父女两相依为命十几年怪可怜的。谁要是寻她当媳妇儿,那可是烧高香了。”花嫂子振振有词地说。

    ……

          嫂子们的议论青山听得真真切切,心想,真像她们所说,这姑娘的条件还真合我意,这倒是个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得碰碰运气。

            穿心碾村距离桃园村只三五里地,青山决定先去侦查一番摸清女方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一天中午饭后,太阳火辣辣的奇热难耐,人们吃过饭都在自家屋里,院子里休息,畜禽们也都找个阴凉地儿睡眠,只有树上的知了精神抖擞地“热、热、热……”地大叫。

            青山悄悄地溜出门,沿着他上小学时千百次走过的羊肠小道往桃园村走去。山路没有行人,但不僻静,知了在杨树上叫,夏虫在荆条丛中较劲儿地鸣,黄鹂鸟叫得更妙:“不久,不久过端午……”(端午节就要来了)。青山撅起嘴学着鸟叫吹起口哨来,山风吹在他汗津津的脸上送来阵阵爽意,心情也顿觉舒爽,再加之他怀有特殊使命和希望,步子格外轻快,不知不觉已到了桃园村。村上静悄悄的,人困马乏,只有生产队牛圈里的牛在眯着眼睛倒沫儿。好容易寻见一个捉蜻蜓玩儿的小孩儿问清楚田园儿的住所。他径直向那户人家走去。

            这户人家住在村东北角,三间土坯的瓦接沿的堂屋,一间土坯草房的小东屋,独门独户,院墙门关闭,看不见里面的一切,只看见一棵石榴树探出院墙,鲜红的花蕾和花朵、碧玉般的叶子伸出来,随风舞动,院墙之上有仙人掌和瓦松草。他看看四处无人,围着墙院转了一圈,由于个头矮使劲儿窜跳也看不到院子里的境况。正在无助之时,他看见屋后面有几棵核桃树和构树枝杈相连,灵机一动,发挥强项,像猴子一样三下两下爬上树去。树的枝叶、一嘟噜一嘟噜的青核桃、红红的像珊瑚虫一样的构桃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倚着树枝坐下分开茂密的枝叶,院子里的情况尽收眼底,让他惊诧唏嘘!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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