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去苏州寒山寺游玩，前一天还阳光明媚，第二天就下起了雨，整个下午都是毛毛细雨，江南夏天的雨天多了闷热与湿重，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想起了好早之前听过的一首古风歌，江南雨，脉沐朦胧。
进入景区内转悠半天才突然知道原来除了枫桥外，还有一江村桥，两桥离的很近，在枫桥石碑前和同伴聊到张继《枫桥夜泊》中的“江枫渔火对愁眠”这句诗的时候突然想到除了当初课上老师讲的角度外，还可以从另外一角度去品味。“江枫”，我一直都是作江边的枫树来理解，这样，江边的枫树，船上的渔火，配上前句的月落、乌啼、霜，很好的营造出暮秋的肃杀氛围。不过我一直在想“江枫渔火”如果按照江村桥和枫桥之间的渔火来解读的话是否也可以？傍晚安静的喧哗过后，船上挂起的灯火，有多少人有羁旅之思，面对着生活之愁，每个灯火之下隐藏着一份愁绪，对愁眠，夜半时分，谁知道除了诗人张继外，是否还有愁绪满怀，忧思眠者呢？又或是同是羇旅之客深聊以致无眠。
一首一句诗词从来都不必要准确理解诗人的意思，不然，读起来还有何趣味，也早已不在标准答案的学生时代，我早已忘了“赋比兴”的意思，也没有学过仄仄平平仄仄平的韵脚，“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情到浓时，是一字一咽的静默，也可以是横刀烈酒的恣意挥洒，情感本不可捉摸，又不曾见过古人，诗句表达的又哪有准意。
偶尔读诗经的时候，最喜欢里面的一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周代礼教古朴简单，青年男子迎亲会选择春天阳光明媚，桃花盛开的日子，一群人兴高采烈奔走，远处是青青的山绿绿的水，两旁是开满的桃花，想想是多美的场景，那时候没有功名利禄，没有豪宅名车，没有压力，思想干净的不染尘埃，现在想想这句诗表达的意思，应该是能在最美好的日子迎娶心上人，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啊。
季羡林老先生说过最喜欢一首词，宋朝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我后来也慢慢喜欢这首词，不像“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些诗句中带着急躁，而是给了时间，我不催你，你也早晚，没有方向，只有思索。
“ 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每次想到这句诗，想到的是余秋雨在千年一叹中写的考察希腊，埃及这些古文明，看书中几篇文章的配图，余秋雨站在遗迹中，站在古城温暖的阳光中，很简单的站姿，心里的第一感觉却是安静，心灵的安宁，仿佛时间偷懒着学习希腊人去喝杯下午茶，慵慵懒懒，慢慢悠悠，忘了行走，没有了喧嚣，我甚至忘记了涌在心口的慌张。
归有光《项脊轩志》中有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读之不胜唏嘘，想起浙江绍兴旧时的一个风俗，每当一户人家有新生儿时，如果是女孩，就在庭院种一香樟树，树下埋一坛酒，待到女孩二八芳龄出嫁时，就砍掉树做嫁妆，挖出酒做迎宾酒，这坛酒就叫做女儿红，如果女孩不幸夭折，酒就叫做花雕，取花凋零之意，所以百年的古井酒，十六年的女儿红最是好喝。
“宋庆龄故居门口前有两棵合欢树，是纳兰公子三百年前植下的”。年少读书时还不太懂情，便特别仰慕纳兰公子的文采人生，写了句藏有纳兰容若名字的句子“吐馨香以纳幽兰，携芳华以容虚若”，那时的自己蛮可笑的，而今文采也没长进。如今思来比归有光这棵树更让人唏嘘的应是纳兰公子的这两棵树了吧，满清第一才子，御前一品带刀侍卫，文采武功冠绝清廷，可论痴情也是第一等啊，“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婚后三年妻子卢氏难产去世，纳兰词便只有悼亡之音，没过几年也英年早逝，年仅三十岁，真个是余生没有你指教，我只能瞎几把过了。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当年上学时为赋新词强说愁，和同学死背陆游与唐琬的这两首诗，像啃骨头一样觉得真难背，总说因是有情人难成眷属，最为悲伤难过，可后来再读，不知生命中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最后却变成了陌生人，又该当如何呢，错，莫，难，瞒，这两首诗除了这四个字外都是废话吧。
歌手李宗盛说“人这辈子，最害怕突然把某一首歌听懂了。”有时候，读诗词也是这吧，前一刻心里还是“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时光美好而热烈，后一刻却是“玉壶系青丝，沽酒何来迟”，相思心难解。所以有时会更喜欢诗经吧，“非来贸丝，来即我谋”，轻快简单。
我最喜欢的诗人是李白，有时候总觉得李白说不定就是一个粗旷汉子，一个在路边小店吃面，头发的束巾老是掉碗里，然后一把扯下扔碗里，气的大吼:面都给你吃吧，我不吃了的性情中人，披散头发拔剑就跑出去，高喊“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店老板追在后面喊：“客官，束巾不能抵饭钱啊……”。
以前老是幻想若我能回到古代，就要回到唐朝，去找那个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的李太白，和他一起去找汪伦，坐在桃花潭边，赏十里桃花，喝万家酒店，看他和杜二对酒吟诗，品仙论圣。
开始读诗词，是读的文字，或是译文，再读，是朦胧的感觉，婉约豪放，葡萄酒香，塞北雪霜，又读，落于情感，突然想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几句，开始看诗句，如看远处风景，错落有致，意境旷远优美，后来羡慕那文采，那旷达，怜惜那婉约，于是去寻找，不觉衣带渐宽，可最后兜兜转转，暮然回首才发现，我们竟是词中人，春风得意马蹄疾是自己，衣带渐宽还是自己。
有次坐火车，听见旁边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在给父母背《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不知多年后，当你真正读懂这首诗的时候是欣喜还是难过，还会不会保留后来你父母讲你小时候趣事时描述的你曾在火车上可以完整背诵的窃喜呢？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