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破旧例

作者: 50ea48323c5b | 来源:发表于2018-11-19 00:50 被阅读4次

      我们常讲“不破不立”,对于成规要摆脱,进行超越。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在壳子里呆一辈子也长不出椰子树,总要出来才行。总的来说,破旧例是好事。

      小的时候,父母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倘有一天我说“这西红柿炒蛋好吃”,便在接下来十几天不离西红柿炒蛋,非到你厌了不可,直到这时他们还反问“你不是最喜欢吃吗”,然后接下来仍要继续耐受着。

      我所见的文艺品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他们无外乎两种,一类是常把旧例当西红柿炒蛋,一类是把破旧例当西红柿炒蛋,以至于连“破旧例”都成了一种旧例。前者固然是憋死的椰子,后者或也要不得。但破旧例的人总是革命的,革命则总是正确的,当我对种种前卫不已的东西颇有微词时,破旧例者便眉头一皱。有次我拜读了一位诗人的古诗大作,其也有千余人的阅读量,近百的点赞量。粗略一看,短短四联八句的诗里,居然每一联两句一换韵,四联下来,四个韵不带重复。如此手笔,着实令我拍案叫绝,拜倒尘埃,无以言对,倘使李杜复生恐怕也只能拱手称一句“鬼才”。而下方评论更是一片叫好,大呼“好诗,好诗”。

      不用说,无论有心无心,这是个破旧例者。昂首阔步,对什么平仄声律不屑一顾。倘要问及,便来一句“诗歌就是要创新嘛”,亦或者“这是我自己的风格”,遭这么一记当头炮,我是一句整话也讲不出。古诗尚且如此,新诗更加无碍,从风月雪到屎尿屁,无一不可入诗,或晦涩难懂,或俗字遍地,均不容置喙。其大旗号就是“破旧例”。

      破旧例固然是好事,然而没有一定的旧例,便没有任何可凭靠的东西。学会破旧例的人,往往眼里遍地都是旧例,就像小儿学会讲“抱抱”以后,不分对象常把“抱抱”挂在嘴边,对他们而言,破旧例就是这样一类力量,是他们的西红柿炒蛋,是他们的抱抱——这么说或许有把自身排除在外,高高在上大骂一通的嫌疑,那么我要承认,不是“他们”,是“我们”。对,我们是一些破旧例破昏了的人。

      我依然坚信破旧例是必须的,至少比不破旧例好。但是破旧例破到写律诗可以不顾格律,写戏剧可以没有角色,那也不用有这些分类了,一切文字都将混同一处。旧例之所以能为“例”,是因为其中有本质性的东西在。问:“律诗何以为律诗?”如果求诸其表达内容、手法等,那怕是八辈子也扯不清,而在格律上的形式性要求可以很快锁定一首诗是不是律诗。至于它是否配作一首好律诗,那自然见仁见智。

      这一点在新诗、小说的判断里比较麻烦,因为后两者都被强烈的现代性浸染,其旧例本来也几乎不存在。很多新诗无外乎就是打了回车隔开的散文。这种时候既然没有旧例,是不是就能无限破下去了呢?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但是想必很多人也见识过“自己不能接受的作品”,这类作品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其越过了一般的接受底线。有的好诗制造陌生感,重新唤醒对诗歌语言的体验,但有的已经不只是陌生,已经全然变了一个样子,成了难以形容与接受的东西。如果破旧例破到这个程度,真可谓走火入魔。

      这仅仅是操作上的,在我看来,最重要的还是观念的问题——破旧例有度吗?当然有,不然就要制造一大堆西红柿炒蛋。但不是有度这么单纯。我们为什么要破旧例?其根本的目的,还是在于恢复文艺创作的自由,恢复表达的自由。真正的自由不是一味地破除锁链即可,而是支配锁链。但凡破旧例破到底,只会将“破旧例”变成一类政治正确。当今说女性就该被男性管控的人,必然免不了群攻痛骂,以至于要受几位女士的柔拳,但自愿意做家庭主妇的人,也有人指摘其不能独立,依旧仰仗男人——这便是做西红柿炒蛋走火入魔了的。

      “破旧例”也是如此,墨守成规者固然要剪他的辫子,走火入魔的革命人也要喝点冷水静静。破旧例所追求的自由,究竟是什么图景?我认为,在那样的创作环境下,首先要确保作品不违背其作为作品的特征性要求,现代的还好一点,古代文本则要遵循格律和词牌等。另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刻意管他什么旧例不旧例,正如成佛者不在意成不成佛,真的破旧例者眼里也没有旧例与新奇。真正重要的,还是创作,倘使哪一个旧例有好的效果,拿来;倘使破掉哪一个旧例有好的效果,拿去。就是这样。

      所以说,破旧例本不是那么死去活来的事。创作者务在创作,真正把创作放在第一位者,又怎么会被旧例困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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