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应该都学过《岳阳楼记》,逃学的至少也抄过作业。
总也会听说过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气象万千、波澜不惊,上述成语都出自这篇巨作。
学问再高深点的,还会知道“岸芷汀兰”“浩浩汤汤”这种难度系数的,掉书袋一掉一个准。
900多年后,我在一个同样“淫雨霏霏,连月不开”的日子,来到了岳阳楼下。
洪水前脚刚走,水位稍稍回落了一些,湖面像是生了一层锈,那是发大水的痕迹。
气象台说当天仍有暴雨,外地游人并不多,售票处甚至无须排队。
铅灰色天空下,烟波不再浩淼,像一块被拍扁的铁饼突兀地夹在天地间。
这般景色,门票居然还不肯降价或免费。
一尊造型夸张,极具脸谱色彩的雕像耸立在巴陵广场上,资料显示作品名叫“后羿射巴蛇”,他可真够累的,不过看上去更像一个束手无策的愤怒青年。

可能我们习惯了英雄人物一脸怒容浑身生气的风格,在大量艺术作品中一概拔高放大,张力十足,但也用力过猛,很容易审美走神。
就像《破冰行动》里的吴刚,说话总是字正腔圆,但也拿腔捏调,男中音倒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全剧从头到尾都这样说话,没有了抑扬顿挫说人话的味道,演员很吃力,听众更辛苦。
他演的不是禁毒局长,更像是在演一位话剧团长。

有如这尊雕像,虽然铭文讲述了这块石头所承载的那个宏大题材,但一眼望去只觉得双腿上像是爬满了蠕动的软体动物。
艺术品如若不能给人以美好的第一印象,过于非黑即白的是非选项也就掺杂了太多的个人好恶和背景指向,远离了本身应该具有的功能与价值。
悲剧至少也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前提总还是美好的事物,而不是通过过于强调某些丑陋,以此来烘托某些美好。
这样的美好未免也太廉价。
这种将对手丑化、歪曲的横店ISO,并非专利,法国人也拍过一部类似风格的反纳粹电影《虎口脱险》,如果德国鬼子都像片中那般低劣,法兰西又是如何沦陷的?
被一帮傻瓜征服的人,是什么。
不知当年立起雕塑的人有没有联想到,就在这石像不远处的台阶下方,每一滴湖水里,都有一种更加可怕的怪物,虽然身形远没有那条恶蛇巨大,但也足以令八百里洞庭闻之色变。
以前只在电视台的节目里有所了解洞庭虫患,知道沿岸一直饱受血吸虫之苦,人畜不能幸免,老鼠腹大如鼓,四个人打麻将不用桌子等等。但当来到湖畔,看到石阶上关于虫害的醒目温馨提示时,顿时痿了任何念头,只想火速逃离这座城市。

湖中有一小岛,名君山,据说上有餐厅,借助快艇登岛。
不知道在那里用餐是何胃口,“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怕是难以重现。
如果恰好有几位啤酒肚或孕妇出现,不知会不会四散而逃,顺带跑单。

魏明伦撰写的《岳阳楼新景区记》篆刻于一方顽石上,好生佩服他的大无畏精神。
湖畔仍有成人携小童在逗留、嬉戏,也有心大的主人将空瓶抛入湖中,让宠物犬下水捡回,那狗上岸后一阵抖擞,围观者一身水珠……
几位文艺女青年望湖沉思,目光涣散,仿佛哥斯拉能从水面下方冒上来。

石凳上有人在呼呼大睡,游人变换着拍照的姿势,食店里依然嘈杂不休迎来送往。
街道上秩序井然,步履平缓,日子没有因为洪峰过境而冲乱节奏。

天气预报显示,庞大的雨带要晚上才到市区。
那晚,我没有忧国忧民,想了想,没敢洗澡。(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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