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一本书,历史是一面镜子,当感到困惑时,照照历史这面镜子也许能看到脸上的污垢。
历史上大抵每逢乱世就会人才涌现,一方面乱世提供了展现才华的平台,另一方面乱世给人们解决问题提供了脚本和动力。在中国历史上,先秦和民国是两个值得回味的时期。
春秋战国时期,天下大乱,人们开始思索如何改变那种动乱局面,因此道儒墨法等诸子百家学说思想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这些学说思想系统地提出,奠定了中华文化的基础。
春秋战国之乱,总体属于周朝系统内的变乱,属于国家治理方面的问题。无论道儒墨法,都尊崇道德,道德是中国文化的根基。
道家认为社会混乱原因就是违背了道法自然的“无为”思想,正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主张社会应回归自然,不要人为进行教化,而是让民众回归纯朴,通过“虚其心实其腹,弱其智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百姓回归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的宁静祥和环境。
儒家基于现实,主张通过“礼”使每一社会角色都要安于本分,比如君像君、臣像臣、父像父、子像子,这样社会就恢复原有秩序了;对于阶级矛盾,主张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意思是富贵的人不要恣意妄为、太过分,贫贱的人也要有志向,要安贫乐道,身居高位、掌握权利的人不能霸道行事、强迫别人屈服于你,即各走各路、互相尊重,社会秩序就不会乱了,“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也是人的一种修养;对于社会责任,强调贤者、君子这样有道义、有思想根基的大写的人要主动发挥作用,引领社会风向,即“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为了让人们自觉遵守“礼”的规范,儒家陆续提出了仁义、明德、良知等核心价值追求,主张全国上下通过修身,通过克己复礼,使社会回归大道之行的理想“大同世界”。
墨家在先秦时期影响很大,在百家争鸣时期有“非儒即墨”之称。墨家是实用主义者,认为先秦社会之所以失范,在于人自私自利、人与人不相爱,因此宣扬“兼相爱,交相利”的学说,并视之为济世救世的良方。对于什么是兼爱,墨子说,“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天下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傲贱,诈不欺愚”。墨家反对儒家“爱有差等”的观点,主张兼爱应不受等级地位、家族地域的限制。此外,还提出了“非攻”、“尚贤”、“节葬”、“节用”等观点,反对侵略战争,推崇节约、反对铺张浪费。墨家的这些主张,明显有利于纠正儒家维护周礼所形成的时弊,其学说非常受底层群众的欢迎,具有历史进步意义。
法家在春秋、战国时亦称为刑名之学,提倡以法制为核心,以富国强兵为己任, 管仲、子产、李悝、吴起、商鞅等为法家先驱,韩非子是法家理论的集大成者。法家提出以法治国的主张和观念,强调“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这就彻底打破了封建贵族的世袭特权,使平民可以通过开垦荒地、获得军功等提升社会地位,从根本上动摇了靠血缘纽带维系的已经固化的封建贵族阶层。
通过道儒墨法的简单介绍,可知道家政治主张,按现在的话来讲,是历史倒退的,不可能在现实中实现,但其阐述的道法自然、为而不恃的道德思想却闪耀着智慧光芒,其复杂问题回归本源的解决思路,更适合于在精神思想领域发挥作用,这种做减法的思维方式与佛学有一点相似之处,因此更适合于“不战而胜”的兵家智慧,适合于人体精神涵养的智慧萌发和养生之道,其理念也创造出了“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的太极文化。
儒家通过维护旧礼,使社会各阶层安心遵从现有秩序的主张,因不能快速富国强兵,在先秦各国争霸时期不受列国重视,但当一个朝代通过革命步入正轨后,首当其冲的是希望政权稳定,而儒家学说正好可以为其所用,也难怪汉武帝能够做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决定。汉以后各朝各代都不是傻瓜,让谁选择也会选择儒家学说。孔子在世时落魄,死后五百年被推向了“至圣先师”的顶峰,吃了两千年供肉。也正因为如此,在五四运动时,孔子背上了最大黑锅。当然儒家学说最大的魅力不是维护旧秩序,而是其立足现实对人性修养的一整套理论。单从文化角度来看,儒家学说就如何做一个社会需要的“儒”,进行了最系统、最丰满的论述,而且“祖述尧舜,宪章文武”,继承了传统的道心理论,可谓一脉相承、巍巍壮观。正因为如此,儒家学说成为了中华民族在历史演进中的核心价值观和精神支柱。
墨家的实用主义,在社会变革时期能够存在,但在秦以后长期遵循宗法制度的君主专治阶级社会中,基于人人平等、无差等基础上的兼爱是不受统治阶级待见的。皇帝为天下至尊,君权神受,不可能接受无等级、无差别、无贵贱的思想。当国家集权一统后,在统治阶级主动选择下,墨家学说的影响力就逐渐式微,渐渐消失于历史长河中。
法家思想在先秦时期无疑属于革命思想,推动了历史进步,时至今日也是现代社会治理的基石。但法家思想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忽视了人的思想教化。人的一切行为都是思想支配的结果,如果没有从思想这个源头上使人修养、自制,自觉遵纪守法,而是把人作为“物”来对待,用法这张网去进行衡量和刑罚,就容易残民。因此法家的人往往被视为不仁慈,缺乏慈悲心,而从积善修德的角度讲,法家的人大多没有太好下场,商鞅车裂、吴起乱箭射死、韩非毒死、李斯腰斩,岂偶然哉。正因为这一点,在中国长期的政治实践中,往往采取以德治国为主、依法治国为辅,即“德主刑辅”的理念。
20世纪上半叶,清末民国时期,也是中国历史上人才辈出的时代之一,很值得照照镜子。
民国以新文化运动为标志,也是一个百家争鸣的思想大辩论时期。这一时期,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1840年的鸦片战争以后,长期以煌煌天朝自居的中国,在与西方列强的冲突中全面落败,几乎是每战必败,接着是割地赔款、民不聊生。这一时期与春秋战国时期的系统内变乱不同,它不属于国家政治治理的范畴,而是系统外力量强势介入后,与系统内力量产生了冲突与碰撞。惨痛的历史教训,使国人意识到自己真的落后了,而经过考察研究反思,国人认识到,我们落后的根本原因是我国没有产生西方的民主与科学。
接下来的问题可能就是,为什么中国没有产生科学?中国积贫积弱的根源是什么?如何建设一个富强民主科学的中国?
“五四思潮”大体是围绕以上问题展开了论战。主要有两派,一是以陈独秀、胡适等领导的新文化派,当然无一例外也是科学派;一是以康有为、张君劢、钱穆、吴宓为首的非主流派,也是尊孔派。
新文化派认为:“一方面,传统文化阻碍了中国现代化,须全盘否定,即所谓‘打倒孔家店’;另一方面,认为引进西方的民主与科学,就足以解决中国现代化的全部问题,不仅解决政治与经济问题,也解决文化与道德问题,解决人们精神上安身立命的问题”。
对于批孔和“打倒孔家店”,领军人物陈独秀认为,宗法社会之道德,不适合现代生活,因为两千年吃人的礼教法制都挂孔丘的招牌,故这块孔丘的招牌,不能不拿下来,必须捶碎、烧去。
尊孔派张君劢主张,以传统中华文明为根基,吸纳西方先进文化,力图以改良而不是革命的方式,把中国建成一个与本民族传统相适配的民主宪政国家。学衡派主将吴宓批评新文化运动,“以一事而攻击宗教道德之全体,以一时形势之末而铲除万古精神之源”实为“诬罔不察之极”。钱穆先生说:“孔子教义是极平常的,人人信奉,人人可做到,只是教人如何做一个人,做一个理想的平常人,这是孔子教义最伟大所在”。“孔子生在中国民族长期历史文化演进之中期,上而集前之大成,下而开后代之新统。后人尊之为‘至圣先师’。‘至圣’指其为中国民族理想人生之最高标准;‘先师’指其为中国民族教育方针之最先启导。孔子提出一个观念,建立一个原则。有观念有原则,我们的生命就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孔子思想及其对于中国民族文化的意义,乃在于为中国人“开辟价值之源,挺立道德主体”。
1923年的科玄论战,是五四运动的继续与深入。科学派试图在人生观这一哲学与道德价值的深层领域,驱逐传统文化与“哲学”。胡适认为,惟有用科学方法,在科学基础上建立的人生观,才是与人有益,与“现代化”、现代社会、现代文明相适应的。科学派也认为,把建立在直觉基础上的传统文化批倒了,“玄学”也就难于成立,人生观也就能立足于科学、理性之上了,而且认为,只有建立了统一的科学人生观,才能说明新文化的彻底建立。而尊孔派的张君劢则坚决反对全盘西化,认为“无论科学如何发达,人生观问题之解决,绝非科学所能为力,惟赖诸人类自身而已。而所谓古今大思想家,即对于此人生观问题,有所贡献者也。”
主席也说过,共产党人起于五四运动,是从批孔起家的,我们决不能走他们前面的路,批了再尊,等到我们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再把孔子的思想拿来教育老百姓时,就落入历史的这种循环,这是不行的。如果共产党也到了自己没法统治或者遇到难处了,也要把孔子请回来,说明你也快完了。
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已经过去两千多年了,五四运动也已经过去近百年了,每种学说思想的历史作用和意义,以及哪一派观点的正确与否,在照镜子时,也许会使我们这些当代的现代人有了更多思考。历史演进自有其规律,观古之得失有利于修正今世之政策,我们期待有一天能够将脸上的污垢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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