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是《武林外传》开播14周年，我重温了几集，依旧让我捧腹，武林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突然又很有感触，原来这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它没变，但每个人都变了。
2006年。
新年伊始，一档“非主流”武侠剧在央视八套黄金时段播出。
第一天收视率惨淡，不少人看了会立马转台。
方言听着难受，剧情太过恶搞，满是槽点......理由五花八门。
火热的频道，火热的时段，却是这般成绩，着实让剧组捏了一把汗。
它，叫《武林外传》。
没人想到，此后这档荒唐的武侠剧收视开始攀升，以近乎霸屏之势，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武林热潮。
火到什么地步？
无论走到哪，总能在电视机里看到它的身影，这个台广告便切换下一个台接着看。
反反复复，看上好几遍，依旧不厌。
街头小巷，你一言我一语，回味着种种笑点。
小孩们见面一言不合就是：“排山倒海”“葵花点穴手”“子曾经曰过”......
哪怕隔年除夕，电视机上缓缓浮现出“前八十回完”，人们还是会返回去重看，一边等着后八十回。
这一等，就是14年，令人失望的是，依旧没能等来。
只是寒暑假，电视上依旧会响起那首片头曲《好久不见》：
嘿，兄弟！我们好久不见你在哪里。
好久不见李小龙 - 武林外传 电视剧原声带
彼时回忆，浮动而至。
14年武林梦醒，我们已从翩翩少年长成大人模样，那个曾带来欢笑的剧组也早已物是人非。
以前只觉得戏里武林搞笑，如今看来，它还改变了一批人，影响着一代人。
而戏外武林，杂糅着漫长岁月以来的欣喜、挣扎、沉淀与释怀。比戏里武林还要精彩。
01
1993年，尚敬不如意。
这个未来《武林外传》的导演刚刚当上制片人，跑去四川拍电视剧，却不了了之。
与之不同，另一边的宁财神，未来的总编剧则在经历着过山车般的几年。
19岁的他，做着期货经纪人，第一个月便挣了十几万，前景一片光明。
没曾想，此后交易席位亏损7000万，又因郑州绿豆事件把300万老本赔了进去。从高峰跌入谷底。
郁闷的俩人站在不同的人生十字路口，选了未来会有所交集的一条路。
图片｜宁财神（左）与尚敬（右）
尚敬参加了中央电视台小品大赛，因缘际会被招入了空军政治部话剧团，开始沉淀自己的喜剧。
宁财神开了设计公司后，为了博取当时女友欢心，又转头为其量身编写了一本杂志。
说来也怪，小学作文都不及格的他，写起文章竟如鱼得水。
于是，他混起了各大网站发表作品，受到无数追捧，着实在网上火了一段时间。此后尝试过开广告公司，运营文学网站，都没什么兴趣，便找了个老编剧，学起了编剧。
命运就此埋下伏笔，直到千禧年后开始浮出水面。
宁财神写了个剧本《都市男女》，与尚敬一拍即合，之后俩人又合作了《健康快车》，可在那个情景剧泛滥的年代，两部剧都是相同的结局：不温不火。
但宁财神没放弃，他想做个特别的情景剧，埋头苦写，30集的《武林外传》成了。
一种全新风格的情景剧，掺杂各种网络词汇、综艺、歌曲，与传统武侠剧相悖，没人看好，找遍了人，谁都不愿投资。
碰了一鼻子灰的宁财神拿着剧本，找到了刚拍完《炊事班的故事》的老伙伴尚敬，一拍板，当下决定，那就拍它。
图片｜宁财神（左）与尚敬（右）
谁都不会想到，当下不被看好的《武林外传》，将来会火得一塌糊涂。
当然，这是后话了。
眼下的重任是选角。
02
尚敬想起了在同一话剧团出身的闫妮。
带着剧本找到她时，闫妮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这之前，她跑太多龙套了，33岁的年纪依旧红不起来，什么戏都不挑了。
虽说话剧团出身，可相比于话剧团里其他人，闫妮长相不起眼，尽管参演了不少话剧，但大部分都没有台词，有也是几个字，说完就死。
后来到了剧组，也是个龙套角色，一天之内能演好几个。
可哪怕她每个角色都尽心尽力，演摔跤就真的摔得自己鼻青脸肿那种，还是没有伯乐赏识。
她实在缺个机会，以至于前脚刚生完孩子，后脚就给忙着找角色，什么时候熬出头，她不知道。
北京五道口一女孩也不知道，命运何时垂怜。
这个已经毕业两年的女孩叫姚晨，因为嘴巴大，年幼起便因为嘴巴大被父亲和周围人诟病，如今因之一度被很多剧组拒于门外。
后来接拍郭芙蓉也曾被投资方嫌弃难看而差点失去角色。
往前推几年，她还在家乡福州的歌舞团工作，闲来没事就去肯德基兼职，时常带着一群小朋友在肯德基外跳舞。
但日子实在安逸，耐不住的姚晨从歌舞团辞了职，要北上闯闯。为此，她父母东拼西凑了10万违约金。
心怀抱负，北漂之路却给她当头浇了盆冷水。无戏可拍的她每天买买菜、做做饭，在五道口瞎晃到天黑才回去。
起了转行做服装设计的念头时，尚敬一通电话拨了过来。
郭芙蓉一角，一集一千块，只演正剧的她觉得喜剧不入流，再三相劝下，姚晨为这五斗米折了腰。
同样面临无戏可拍的，还有扔下学了8年萨克斯转行演戏的沙溢。
与姚晨不一样的是，沙溢是因为长得太过俊美。
当时的电视剧流行陈道明那种成熟风，像沙溢那种实在难接戏。
于是，他拼了命熬夜，把自己折腾成了糙汉子，不料却开始流行起美少年面相的明星。
这般尴尬局面下，他接了白展堂一角。
彼时的喻恩泰，未来的吕秀才也在犯难。
父亲正生着病，他原本想多陪着父亲，可实在好几年没工作了。
同时间出来的同班同学陆毅、薛佳凝等人早已红遍大江南北，只有他依旧藉藉无名。
父亲看不下去，便劝他出去找活。
正巧吕秀才一角送上门，犹豫再三后，他接了。
此后陆陆续续，因内衣广告走红后又沉寂的倪虹洁，曾出演《小兵张嘎》英子的王莎莎，《炊事班的故事》的姜超，范明，肖剑等人加入进来。
所有人相同的是，都是藉藉无名的状态，甚至一度面临转行。
可命运硬是将这么一帮人聚集到了同个剧组，亦如同剧中狼狈不堪的一群人聚集到了同福客栈。
一个荒诞的武林即将上演。
所有命运即将改写。
03
改命之路并不容易。
相比于如今动辄经费上亿的剧组，当年《武林外传》剧组可谓寒酸。
道具廉价，衣服粗制滥造，造型单一，场景就个客栈，一整部剧下来群众演员就那么几个，还是工作人员客串的，连编剧宁财神都上去客串过。
然而，这样的条件反而让他们变得更加拼命，一切都力求做到极致。
假如你有注意，会发现这部剧是个方言大杂烩，佟湘玉讲的是陕西话，白展堂是东北话，郭芙蓉是闽南话，吕秀才普通话加上海话再掺杂英语......丝毫没有违和感。
为了符合角色人设，扮演白展堂的沙溢疯狂减肥，而扮演李大嘴的姜超则要增肥。
所以在片场往往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增肥的姜超玩了命地各种胡吃海塞，沙溢则要忍受食物的诱惑，饿着肚子负重，跑步拼了命地减重。
两者并不好受，但都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
喻恩泰为了演好秀才一角，阅读了大量古书籍，开拍前导演和他说先前所读都用不上后，便有了后来怀才不遇的感觉。
编剧宁财神压力也不小，原本只有30集的剧本，他得一边拍一边写，后来由于房贷压力急需钱，又硬生生把剧本写到了80集，而且丝毫不敷衍。
看似只有80集，其实半集就一个故事，算下来有160个故事。
国外拍《老友记》，两百多集，很多个编剧一起做了十年，而《武林外传》，只有他一个人在写，每集所有东西都不重复，这期间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灵感。
曾有段时间完全写不出，以至于整个剧组放假等他出剧本，压力可见一斑。
最为艰难的当属闫妮，刚刚与丈夫离婚，便接了佟湘玉这么个喜剧角色，白天她笑脸迎人，晚上心如刀割，丝毫不敢让别人发现自己悲伤。
那时确实很难，他们也不知道这部剧未来是否会被接受，只是顶着外界不看好的眼光，一路死磕。
所幸，功夫不负苦心人。
收视率经过一开始低迷后节节攀升，男女老少对《武林外传》近乎痴迷状态。
以至于隔年除夕首播大结局，很多人都选择弃掉春晚，守着电视机观看大结局。
演员们也随之红了。
意识到这点时，姚晨正在报亭买杂志，挑选中翻到一本杂志，上面竟然是自己的照片，还有自己的住所，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真的火了。
沙溢走在路上，总会被一群人围住要合影签名，闫妮还曾被女粉丝拦下，硬要唱首歌给她听。
一切美好扑面而至，众人仿佛搭上了火箭。
许多剧组踏破门槛，寻求合作，他们从无戏可拍变成了剧本应接不暇的状态。
闫妮片酬翻了好几翻，拍完《三枪拍案传奇》受到张艺谋称赞“你早该火了”，在电视剧《北风那个吹》扮演牛鲜花，成了唯一一个被中国电视剧历史年鉴的女性角色。
而姚晨遇见了《潜伏》里翠萍一角，再度爆红，而后遇上刚刚流行的微博，没事就在上面发发狗粮，一一回复粉丝评论，摇身一变成了“微博女王”。
宁财神踏上了非诚勿扰当起了嘉宾，尚导彻底开启了尚氏喜剧的狂潮。
所有人一时风光无两，前程熠熠生辉。
众人以为，要冲上云霄了。
04
命运所有馈赠，自带标价。
多年前茨威格在书中写下这句话，没想到在今天一语成谶。
《武林外传》剧组赶上了潮头，却也很快遇到了磕碰。
开播几个月后的某天，正忙于工作的喻恩泰收到一条噩耗：父亲去世。
当初因为父亲劝导成了吕秀才，如今也因为这一角色失去了陪伴父亲的时间，其悲痛不言而喻。
彼时的沙溢正挣扎于《武林外传》所带来的名气之中。
怎么去接住接好这突如其来名气，他不知道，只是害怕某天会被名气反噬。
所以他开始转型锤炼自己，不愿重复自己喜剧的角色，去了很多正剧跑龙套，努力想要摆脱原来的喜剧角色，却跌跌撞撞。
所谓成也白展堂，败也白展堂。
这一角色已被沙溢刻画得入木三分，后来无论他演什么，演得多一本正经，观众还是会不自觉代入白展堂一角，以至于忘记了本来的剧情，只觉得搞笑。
同样遇到窘境的还有姚晨。
与凌潇肃那段长达7年的婚姻以不欢而散告终，各自开启了新的生活。
此后姚晨生了两个宝宝，但也正是因为生育的事情，她错过了演员最黄金的几年。
等她回归职场时，一切变天了，适合她那个年龄演的戏寥寥无几，又因为一些舆论风波导致自己声名急转直下，再度陷入了窘境。
前路怎么走，她迷茫了。
值得一提的是，姚晨离婚之后不久，宁财神在网上叹了口气“哎，又离了一对。”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猜测，最终指向了闫妮。
接下佟湘玉一角前，她就已经离了婚，为了不影响拍摄，她选择不声张，白天笑着拍戏，夜里痛哭流涕。
然而不明所以的网民还是站上了道德高处斥责：“红了便一脚踢开枕边人。”
闫妮无奈，留下一纸声明，简单说了下情况后，没再辩驳什么。
后来她接拍了电视剧《生活启示录》中一个离婚带孩子的女人形象，简直就是她的真实写照，不，可以说现实中更惨点。
因为放任自己，她开始发福变丑，再度面临无戏可拍的阶段。
更惨的是有天宁财神见到她时，脱口而出“闫妮，你怎么好像老了十岁。”
彼时的宁财神看着别人的悲惨境遇，感概万分，可他万万没想到，命运有天也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那天，宁财神吸毒之事登上各大媒体版块，姚晨愤怒给他发了条消息“混蛋！等你出来非狠狠踹你两脚！”众人想法与姚晨无异。
只是那几脚终究还是没踹，因为每个人都在挣扎，无暇顾及别人。
扮演祝无双的倪虹洁、扮演李大嘴的姜超、扮演燕小六的肖剑等人都没能拓展戏路，依旧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
时光仿佛在此刻折叠，冷不防，中年来袭，曾经无限风光的一群人终究跌下神坛，困与惑成了所有人心中的阴翳。
怎么破局，成了眼前最为紧迫的命题。
05
名利场里浮浮沉沉，有人起高楼，便有人楼塌了，而坍塌之楼亦可以拔地而起崭新的建筑。
十年一觉武林梦，大梦醒来，闫妮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她还想演戏。
于是，她拼了命地减肥塑身，没人知道她经历过多少痛苦。
只知道当她再次出现再公众视野时，一段舞蹈，一袭红衣，脱胎换骨般的身材惊艳了所有人。
而后在去年的春晚小品《办公室的故事》中，再度让众人怀疑，“这真的是闫妮吗？怎么保养得这么好？”
48岁，她好像重新活了一遍，更加认真的活。
同样减肥的沙溢没这么幸运，中年发了福，每天他在微博上喊着要减肥，无不以失败告终。
不过他认识了胡可，有了两个可爱的小男孩，带着孩子上了《爸爸去哪儿》，又相继上了各大综艺，始终令人喜欢。
去年因为《小欢喜》再次火了一把后，他终于和白展堂和解了，所有压力也释怀了。
此生能有个角色让人记住，是多少人做不来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面对命运同样坎坷的安排，姚晨也开始试着接受了。
她做了之前不敢做的事：打耳洞。又染了发，还等来了一个心仪的电影《找到你》，而后倾自己所能扮演一个孩子被拐走的母亲。
一场翻垃圾桶的戏，她发了疯地翻找，身上擦伤了好多处，累到整个人都瘫了，情绪一度陷进了角色。正是这样的投入，她再次成功了。
此后她站上《星空演讲》的舞台，终于坦然讲出了中年职场女性的困惑，试着去与自己和解。
开了公司，做了许多尝试，去年凭借《都挺好》苏明玉一角再度爆火，此后一步步从窘境中挣脱了出来。
而那个曾经沉溺于悲痛之中的喻恩泰与众人不同，父亲的离世让他早早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生活。
猝不及防间，他就已离场，要去读书。
他哪管自己红不红，拒绝千万的片酬后，一头扎进书籍中，攻读博士，而且还是双学位博士。
曾经戏中那个三岁会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的吕轻侯终于成了他本人的真实写照。
后来他在《中华好诗词》里出口成章让不少人惊叹，在《声临其境》中全程脱稿演绎最难的一段英语独白更是让人沸腾。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后来他出演了《火锅英雄》里的眼镜，《大秦帝国之纵横》里的张仪，无不让人拍手称赞。
然而他还是不喜名利，到处去旅游，写字写诗，与妻子史林子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哪管籍籍无名，他只想遵从本心，快乐足矣。
亦如当年吕秀才那句台词“与内心快乐与充实相比，功名利禄算得了什么？”
其他人呢？按着不同的人生轨迹，结婚生子，没多少轰轰烈烈，但大抵都经过一番挣扎，各自找到了破局之路。
沉淀数载，多数人都阔达了。
曾经同样的武林剧本，终于在裂变出了许多个不同的武林后，走向了同样充满希冀的道路。
06
我记得14年前，《武林外传》第一集开播，剧中佟湘玉强留郭芙蓉下来打工，说道“二十年快得很，弹指一挥间。”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时间真的就如白驹过隙般，与《武林外传》相伴14年，我们亦早已变得物是人非。
曾经翩翩少年，如今已长成大人模样，曾经无忧无虑，如今诸多压力集一身，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切就已经老去。
看回整个剧组的14年，总会感触良多：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会相同，但相同的是都会遇到不少坎坷；
人这一生低谷，自然也有高峰；
喻恩泰的活法里，告诉我们成功不止是一种；
人终究该与自己走向和解；
......
不管是何种感触，最终指向一点：热爱眼下的生活。
本应该是大结局的第40回是这么一个故事：
中秋月圆，剧中所有人抱怨着自己当下的生活，又梦想着去过另外的生活。而后都做了梦，梦见自己都如了愿。
可最后，全都后悔了，又想着过最初那种生活。
一梦醒来，各自珍惜起当下。
以前只觉得荒诞，现在看来，戏中的人像极了我们每个人。
仔细想来，《武林外传》其实也是我们的武林，所谓坎坷，戏里有，戏外剧组有，身为观众的我们也有。
可无论是戏里人们，还是戏外剧组，无论生活再难，都笃定会有破局之路，而他们最终都走了出来。
所以我也希望不管眼下的你正经历着什么，低头赶路便是了。
就如同片尾曲唱的那样：
这世界也许真的有太多你不如意，可你的生活虽然坎坎坷坷仍在继续。
写到这，我终于释怀了这积攒了14年的失望。
原来我们一直在等的《武林外传》后80回，是主演们不同的人生，也是我们自己的人生。
我愿意相信，依旧精彩，依旧滚烫。
参考资料：
《姚晨：找到你，找自己》人物
《45岁变美，风情万种就是闫妮的命》新京报
《封面人物》88期，腾讯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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