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奶奶窸窸窣窣的穿衣起床了。忙碌的一天拉开了序幕。
她佝偻着身子端起木盆，将一大家子的衣服放进去，来到水池边搓洗，晾晒好后再准备一大家子吃食。这么多年，皆如此。
我有赖床的毛病，总在奶奶三催四请中起床吃饭。
“我掉了一颗牙。”奶奶咧开嘴让我看。
“怎么掉的？”那个黑洞，黑黢黢的望着我。
“老了，自然脱落。你看，这里也松了。”奶奶张开嘴，掰弄着牙龈，它脱离了牙根耷拉着无精打采。
“吃东西的时候慢一些，少吃硬东西。”我叮嘱着。
我看着她的五官，眉毛稀疏，眼睑垂拉，皮肤松弛，面色黝黑，刻满风霜的脸上洋溢着慈爱。当年她也是娇俏的小姑娘，什么家务活都不会，现在样样精通，成为祖母。
晚上，奶奶跟表弟视频，咧开嘴乐呵呵的笑着。堂弟惊异地问道：“外婆，你的牙怎么掉了？”
奶奶边笑边说：“老了，老了，自然脱落了。”
昨天表弟发工资了，这是他第一份薪水，他寄了回来给奶奶补牙。在孝心方面，我没有他做的好，但是在和奶奶的亲昵度上，我跟奶奶更亲些。
听奶奶说，我八个月断奶后就是她带的。我幼时的记忆中也都是她围绕着我的身影。
我没上过学前班，六岁时被奶奶送去了小学，报名的第一天是奶奶送的，后来每天都是自己跟着本村的大哥哥大姐姐一起走着去，上了六年小学，自己走了六年路。
初中时，学校要求七点上早读。我每天六点起床，奶奶已为我备好了早饭。初中三年，我都是在家吃的早饭。
高中时因学校在我们镇上，我每天都回家。晚自习结束后已是十点，正常到家时间十点四十。奶奶卧室一直亮着昏黄的光，听到车轱辘的滚动声就会起床给我开门，端出备好的吃食，等我洗漱完后她才熄灯睡下。记得一个冬天，那时候自行车总出毛病，不是链条掉就是车胎爆，那时候锻炼出我上链条的速度。过了未归的时间，奶奶会打着手电筒来到村口等着。我告诉她天冷无需等待，她嘴上应着，村口依旧亮起那道光。
现在，我工作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奶奶，75岁了。跟她一样大的妇女早已享受儿孙之福，而我的奶奶，她还在忙碌着。
她不仅忙着家务活，还忙着农活。她有一亩三分地，种满了当季的蔬菜，有黄瓜、丝瓜、冬瓜、玉米......六月，正是蔬菜上市的季节，满架的黄瓜天天唤着奶奶摘下去换钱。所以，有时候大清早，爷爷和奶奶俩人结伴去镇上卖蔬菜，一趟只卖到30元或40元，奶奶却乐此不疲。
今天，我给奶奶挖耳朵时发现表面的黑发下掩藏着根根白发，再怎么遮掩依旧刺眼。看着白发，看着空洞的牙床，抚摸着干巴巴的皮肤，我知道，她在衰老。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岁月的力量。我只希望，岁月啊，你走慢点，让我陪在她身边的时间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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