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喊魂”

        母亲的"喊魂"

        我虽是个女孩，可在家人心里，却是个宝贝，哥哥长我10岁，前面两个姐姐病死了以后，我才出生，父母怕我留不住，于是做了很多"法术"，给我起名叫怀锁，意思是要锁住。头发上留了长毛——头顶上有一缕，脑勺后一缕长的头发，这个老毛，到十岁时，由舅母拿剪刀才能剪，有一回，一起玩的小伙伴，看我那小辫尖上都黄了，给剪了一小段，妈妈找上门去吵了一架，从此再也没有谁敢弄我那小辫了。因为不小心剪了会生病或是什么不好的。还戴上银手镯，银锁，说是祛除病魔，驱赶恶魔，保平安。

          哥哥虽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可他要背我上学，放学回家还要做饭，我是什么都不用做，只管玩。上师范时，妈妈到时候就去洗被子，师范同学都说我懒，其实我是没做过，不会做，一直到结婚之前，我都是什么家务都不会做。

        就这样，小时侯身体还是不好，老是头疼，一头疼，妈妈就说，这是老嗲嗲相你了，我给你沾水碗。她向灶神供香，磕头，嘴里咕咕祷告不停，求灶神左右。尔后取碗一只置于灶台上，内盛半碗清水，再取筷3枝并拢，放在碗中垂直竖立，一面口中呼唤，"别相了她了，让她的魂回来吧。"一面从碗中抓水从上而下浇注筷子，至筷子在碗中稳立不动时，即捧碗走到我的床头，在头上转3圈，取出筷子敲了敲我的头，放于枕头旁。然后取出冥币，烧了。我昏昏沉沉睡去，一觉醒来，便不觉疼痛，很是神奇。

      有天放学，跟着别人到田里挑猪草，踩在一条蛇上，吓了一跳，回家后就头疼、虚汗、昏睡，打针吃药也不管用。母亲凭经验断定，这是被吓得丢了魂了。她说；"叫一下，好了。"我们这里不说喊魂，说"叫一下"。于是，决定在傍晚时分为我喊魂。之所以选择在傍晚，因为这个时候，有生命的东西，都急着寻找回家的路，人的魂也不例外，这时最容易将丢掉的魂喊回来。母亲用一只生鸡蛋竖立在灶台上，嘴里说着，"怀锁（我的小名）家来啊。"爸爸拍着床边，一边应着："家来了。""家来啊。""家来了。"鸡蛋竖立起来后，然后放在我枕头边，第二天一早，煮了给我吃，我又能活蹦乱跳了。

        于是妈妈认为这样的方法包治百病了，七八岁那年夏天，我得了疟疾（打摆子），先是四肢发凉，全身发冷，妈妈让我做太阳下暴晒，我还是不住的发抖，牙齿打颤，躺到床上，盖了几床被子，还是抖个不停，昏昏沉沉睡去，半夜醒来，后脑勺针扎一样疼，感觉自己像一个烤红薯，努力睁开眼睛，依稀看见帐子顶上放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大叫："鬼啊！"妈妈一听，拿了一把刀，说，再说，杀掉你！我一吓，出了一层汗，又昏昏睡去，天亮后感觉好点，可到傍晚又是这样，如是反复多天，妈妈说，用筛子罩没有用了，拿刀吓也没用，那又用什么办法呢？

        这天傍晚，又发寒了，妈妈拖着我，一直走到田野里，把套在脖子上的红线拴着的一枚铜钱，缠绕在草上，说："你就蹲在这，别跟我们回家了。"又拽着我往家走，一路上也不能跟人说话，否则就不灵了，这一夜，我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又熬过了。

        天天依然如此。

        就这样我病了几乎一月余，面黄肌瘦。哥哥冲妈妈发火了："送医院！"妈妈领着我到村医院，村里的老医生，人叫二先生，他摸了摸我的头，说没事，这是打摆子了。开了几片药片，吃了几天才好。

        我结婚后生了女儿刚三月，要去县城教师进修学校函授，妈妈陪我一起去，可孩子一到兴化就哭个不停，哭了一天，也不喝奶，我急得团团转，只好又回来了，，坐兴化到东台的轮船又坐了一天，途经娘家，妈妈说，这是不是肚子疼呢？也许是肚疼惊，村西头有一老奶奶会弄这个，于是把孩子抱着就往村西跑，我六神无主，一路跟着，那个老奶奶，把孩子的衣服撩起，用酒在肚子上揉了好久，让回家再"叫一下"，许是吓着了。

        于是妈妈回家将孩子抱到床跟前，点燃一支香，插在床头跟前，祈求床公床婆将失去的魂叫回来。她一手拿着一只碗，碗口用火尾 头纸蒙着，另一手拿着饭勺子，用饭勺子敲一下门坎，叫一声："茜啊，回来吆。"我不好意思应，我父亲就大声应一声：回来啦。"喊的声音有多大，应的声音也要大。然后再用饭勺子舀点凉水，倒在蒙着纸的碗上。就这样，敲呀，叫呀，倒水呀，直到看见碗内的积水中映出一个闪亮圆圈，说："真是吓着了，你看这么大个圆圈。"

        我知道这些是没用的，可又不知道女儿怎么了，那时候我才22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只好任由她做，反正做了也不多，等丈夫来接我回家，我把女儿又反复查看，才发现孩子耳朵里肿了，有炎症，一路劳顿，受凉发炎了。

      有时候，我的孩子如果不知道怎么了，我会抱着在怀里，拍着，嘴里也在说，不怕不怕啊，妈妈陪着你呢。孩子在安抚下，睡一觉起来就会好。

        我想这就跟"叫魂"一样的吧，  原来"叫魂"，不全是迷信活动的，"叫魂"兴许是一种"心理暗示"，是母亲将对子女最深沉的爱，通过这种形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受到意外惊吓的孩子，为他们的心田注入母爱的温暖和力量，重塑他们强大的内心世界，原来母亲的爱，就是孩子的魂！

      （后记：  今天给学生分析试卷，发现一篇美文《喊魂》，于是想起往事，我们这里的"叫魂"除了这里的意思，还引申"喊叫"或者"教训"比如：（1）听见了，叫什么魂。（2）再犯嫌，我要给你叫魂。）（写于2017年1月）（此篇文章成为“美篇”中的“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