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三年,秋,穹漠。
一望无际的沙漠像一个巨大的斗兽场,放逐于此的罪人在这片贫瘠之地上惨淡经营,试图创造神迹,来博取放逐他们的诸神一笑。
一块巨石的阴影下,十五个旅行者正在整理东西,显然依靠巨石躲过了昨天晚上的巨风,今天他们准备继续出发。
“我觉得这个比方很恰当,不然鹰神邪教也不会这么快就在穹漠这一片地区发展起来。”雪白头发的男子率先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站起身来说。
雪白的头发,深蓝色的瞳孔,白皙的皮肤上隐约可见的血管,这一切让他看起来与这片沙漠格格不入,非要说,这个人倒像是生活在东海郡的鲛人或者是他们的后代。
但是其他人好像习以为常,一个红头发的少年熄灭了火堆站起来走到白发男子身边说:“阿伊,大概还有多远?”
被叫做阿伊的白发男子站直身子,望了望沙漠尽头的地平线,那里似乎什么也没有。
他眯起眼睛,似乎在把脑海中的画面和面前的画面进行着对比,过了片刻,他有些犹豫地指着一个方向说:“如果我记得不错,再走一天就能到我四年前经过的那个村子。”
其他人听到他的话,放下手中整理的东西,朝着阿伊指的方向看去,在他们中很多人看来,这个方向和其他方向并没有什么不同。
很快,一个高大的壮汉走到阿伊身后,没好气地说:“阿伊,我们这一路都听你的,走过来也没少吃苦头,前天说是有绿洲,结果走到了流沙地里……”
“独孤宇,少说两句。”红发少年打断了壮汉的话,“要不行,你来指路?”
独孤宇哼了一声,“乜鸢,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没来过这鬼地方,我也就发发牢骚,该怎么走不还得听阿伊的。”
红发乜鸢听了,也没再说什么,他看向身边的阿伊,后者却已经背起包裹走出了巨石的阴影。
烈日一下子照到了这个苍白男子的身上,有一刻,乜鸢甚至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苍白的男子其实并不存在,他在太阳的背后显示出无限的阴冷,却在阳光下毫不吝啬地绽放光芒,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乜鸢绝对会想到——信仰。
就在阿伊一行离开巨石继续踏上旅程的时候,他们不远的地方,另外一行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剑使,我们还是回去吧。”一个随从打扮的人望了望因为炎热而扭曲的地平线,有些不安地说。
被称作剑使的人停下脚步,他望了望远处一块巨石,同样一种不安升上他的心头。他犹豫了一下,对身边的灰袍人说:“圣女,你看?”
灰色袍子中的女子听了这话随即问:“随风,中州那帮人什么时候进的穹漠?”
“大概十天前,保守估计,他们现在应该经过夜舒城遗址了。”
圣女摆摆手:“这不保守吧,据我所知,这次来的人中,似乎并没有可以给他们当向导的人。”
叶随风摇摇头:“其实情况可能比我们一开始得到的情报要糟糕一点。三天前已经有教众回报,他们一行人在落火村附近露面。”
“这么快?”圣女一惊,“莫非他们在穹漠有接应?难不成,是玄九?”
叶随风又摇摇头:“属下以为,这个可能性不大,玄国公如果这样做,无非会让他在两边都讨不到好处,以玄国公的精明,大概不会这么做。”
“那……”
“我和影风月他们昨天在莫昌城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好像……”叶随风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到了什么不应该说的东西。
圣女咦了一声,没有等到叶随风接下来的话,于是发问:“怎么了,好像什么?”
叶随风抿了抿嘴唇,好像在准备一个搪塞圣女的理由。这显然被圣女发觉了,她哼了一声:“好像什么,你如实说吧,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么?”
“……实不相瞒,我们觉得,好像,好像教主回来了……”
太阳升到高空,让人觉得抬不起眼皮。
灰色的袍子突然抖落,袍子中的紫衣女子脸上露出无法形容的惊恐。
她雪白的头发,深蓝色的瞳孔,雪白的皮肤上隐约可见的血管,这一切让她与这片大漠格格不入,好像放在阳光下,片刻就要融化掉。她在叶随风弯腰之前蹲下身子拾起灰袍,抖掉了上面的沙砾,望着远方扭曲的地平线说:
“我们,回去吧。”
三天前,落火村
“真是晦气……”独眼的剑客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他身边的绿衣女子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一下子十六人都没有说话的了,他们就这么在村子里走着,丝毫没有理睬村子中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走在独眼剑客和绿衣女子身后的白衣女子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种沉默:“沙漠中的村子,真是与中州的大不相同。”
“雪姑娘,我是否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一种赞美?”乜鸢微微一笑。
雪琰回头看了乜鸢一眼,点了点头。
独孤宇哼了一声:“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的?”
雪琰皱起了眉头:“那孤独大侠,你既然厌恶这里,为何要与我们同来?”
众人把目光投向高大的独孤宇,后者突然语塞,显出很窘迫的样子。
“不需要什么理由,”进村后一直走在队伍最后的阿伊突然说,“对吧。”他抬起头,其他人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恐惧,纷纷把目光避开。
独孤宇当然也有这种恐惧,自从进入穹漠,这个皮肤白的瘆人的男子,让他一直感到不舒服。虽然乜鸢说他们这一行人中,只有阿伊一个人对这片大漠熟悉。
起初是没有人相信的,这个长得像鲛人一样的男子,却说他来自这片吃人的烈火地狱。这让谁听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组织这次远征的乜鸢却对他十分信任,所以大家也都无话可说。
不过让独孤宇感到恐惧的,除了阿伊和沙漠的格格不入,还有他高的离谱的武功。独眼剑客柳通曾私下里和独孤宇说,阿伊的武功应该在同行的十五个人之上。甚至其他人联手,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胜这个怪人。好在,阿伊平时也比较沉默,在乜鸢存在的情况下,也算是和其他人相处融洽。
“爷爷,那个人好白,他是不是病了?”收回了思绪,独孤宇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声音。
乜鸢也听到了这话,他知道这孩子指的是阿伊。这一路这种惊奇他已经看得多了。他没有在意,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但是,下一刻,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烈日下,满脸皱纹的佝偻老者,顺着孙子指的方向看去。他眼中的慈爱在一瞬间变成了恐惧,他颤抖着拉着孙子,“扑通”一声跪下了。
乜鸢心中一紧,他似乎听到砂石和皮肉重重撞击的声音,似乎闻到了一丝黏黏的血腥。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看向阿伊,却看到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一小片云遮住了太阳,好像要掩藏整个世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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