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觉•②女邻居》

  二.女邻居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有个邻居。还是个女邻居。

      他正焦躁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抓耳挠腮，忽然门铃就响了。毫无征兆，吓了他一跳。十几个小时的自杀未遂使他绝望，那感觉就好像自己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

      “叮咚”他愣住了，“叮咚，叮咚”，他疑惑的走向房门，“叮咚，叮咚，叮咚”，他来不及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甚至来不及从猫眼看看门外的是谁就拉开了房门。不过开门的一瞬间他想：最好门外是一个外星人然后弄死我吧！门外站着一个和人类形象一无二致的女人，手里拎了瓶红酒。我是楼下新搬来的。并且她说。

      她把酒随手放下，坐在沙发上。他本不想邀她进来，可是女人在说完那句话后就从并不宽敞的门缝中滑进了房间。的确是滑进来，也不知道那腰肢到底是怎样摆动的，他只觉得眼前一晃，女人就进了来，坐在沙发上，端视着狼藉的客厅和他。他不自然的抻了抻衣摆，觉得有点尴尬，还觉得有点被偷窥了的愤怒。

      “我看到你跳楼了。”

      他张了张嘴。

      “你打火机掉我阳台上了，还把我砸了一下。”

      他看着她把打火机扔过来，差点没接住。

      “楼上一直都有动静，我想着你还没死啊，就上来还给你打火机，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帮到忙的地方。”

      他没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她，她也不再说话，盯着他满眼的红血丝。隔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他太累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她笑了。

      她指使着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让他洗了把脸。简单收拾完，女人让他倒两杯红酒，多加冰。她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他把酒放到茶几上，坐在沙发上，离女邻居隔着半个座。他闻到女人身上百合花的味道，感到自己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稍微松了松，烦躁感也没那么强烈了。于是他这才注意到，女人穿着丝绸质地的睡裙，虽不着粉黛，却十分精致。

    “和我说说吧，你都做了什么尝试？”女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杯子很好看”。

    他都忘了这是他什么时候买回来的水晶杯，只记得自己在商店拿起这个杯子时无意的用指腹摩擦了杯口，入手的触感不是普通杯子那样工整的顺滑，而是带着点凹凸不平，就好像穿着鞋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有点模棱两可的存在感。他喜欢那个触感，就买了两只。安眠药配不上它，女人带来的红酒却刚好。

      他看着杯子，有片刻失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人的问题，就好像年久失修的录音机一样，发不出声，只是盯着她看。

    “我知道你跳楼没死成，那后来你又做了什么尝试去死？”

      他继续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一样，“我跳楼之后回来？emmm，吃药？窒息？割腕？这些都做了一遍。”他接了女邻居的话，也没问她到底是谁。

      女邻居专注的看着他，反而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话头一开，他就止不住了，一开始语速和情绪还可以控制，后来就越来越快，就好像山洪决堤了。他对寻死不成的愤怒，他的委屈，他的深深地无力感。

    女邻居一言不发，只是一边听着他扔包袱泄愤一样的诉说，一边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口。不喝酒时，她的指腹摩挲着杯口。他没注意。

      他就好像机关枪，把自己愤怒的子弹发射出去以后，终于瘫坐在沙发上，好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还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女人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我尽力了，我真的死不了，我很累，我想休息，可是我做不到。我什么方法都尝试了可是没有用，可能你也帮不到我。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刚才我太激动了，失态了。”他终于恢复了冷静的口气，带着显而易见的颓靡。接着坐起身来，端起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这是最后一杯了。他只顾着宣泄，牛嚼牡丹的喝了大半瓶酒，而剩下的被女人慢条斯理的喝掉了。喝酒过程中他没顾上摩擦杯口，也没顾上咂摸红酒的味道。他只是把酒倒进嘴里然后又瘫坐回去。

      “我也到了临界点，我本来在阳台上准备去死，结果被你的打火机砸到了”。

      他有点惊讶的回头看着女人，她看起来并不疲惫。可能是扭头的动作太剧烈，酒劲上头了的他有呕吐的欲望，视线也不大清晰了。

    “你喜欢百合花吗？”她没给他回答的时间，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我很喜欢。好看，又很香，花瓣也是有重量有质感的，没那么单薄，总想让人摘下来一瓣放嘴里嚼一嚼。百合花里含有生物碱，过度食用会中毒，会死。”

      他忍耐着呕吐感，一阵阵的眩晕。看着女人的方向，眼睛迟迟不能对焦。

      “我也死不了。我看到你跳楼之前，我已经尝试了所有我能想到的死亡办法，唯独百合花中毒我没有尝试。我不知道百合花中毒有没有用，但是在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方法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定要和爱人一起在百合花的气息里相拥去死，再相拥醒来，醒来的早的话还能闻到百合花残留的味道。如果孤零零的只有我自己这多不浪漫啊。但是我也没办法了，好不容易决定自己陪自己约会，被你的打火机砸了头”。

      女人的声音就好像流水一样潺潺的流淌着。他断断续续听的模糊，想张嘴抱歉，却发现自己就好像搁浅的鱼，只是动动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皮越发沉重了，呼吸也越来越不顺畅，呕吐感反而已经感受不太到了。可他还是强打起精神，看着女人的方向，他看着女人模糊的身影靠倒在了沙发上，却没听到任何声响，就好像柳叶飘落在了地上。

    “我想着，那不如就和你一起吧，虽然我们不是爱人，但是也做个伴。然后我把百合花粉倒进酒里，敲开了你家的门。现在，让我们一起休息吧。晚安先生。”

      “晚安”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