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小和张一：19

张一十岁的时候，他妈把他哥打了一顿。

起因是他哥抢着吃了给张一炖的蒸蛋。那时候张一吃饭瓤，他妈就给张一打上一个蛋，加水，上锅蒸，熟了浇上香油和醋。香气扑鼻。张丁也在长身体，又饿又馋，抢过来吃了。

张一哇哇大哭。他妈一生气，就把张丁捆在树上用皮带抽。张丁就喊：

“你就向着你家老二就行，到老了你就指望他养你吧。”

一句话气的他爹扇了张丁一巴掌。

张丁本来只是喊，一下给打得哭了起来，犟嘴说：“你打死我好了。”

他妈也哭了，埋怨老张说：“谁让你下这么重的手的？”

又说：“要是你赚多点儿的话，也不至于两个蛋都蒸不起。”

老张也火了，掉头就往他二哥家打麻将去了。

二哥在县城当泥水匠，包的是三亮家的活儿。三亮家在龙王庙。二哥就托三亮给老张找个活儿。三亮就介绍给他二叔家兄弟的两桥陆有才。

陆有才是个大包工头，城里楼房的木工、瓦工都是他的活儿。老张就跑到陆有才那里当瓦工。

老张活儿糙，但是人力气多，使不完，不磨洋工，早到，晚走，眼里有活儿。就沾着一样，好酒，每天都要整两盅，一喝大了就好和人口角。陆有才就不发他现钱，按月开给三亮。

老张平时不言语，喝醉了就骂陆有才奸商，又骂三亮不是东西。醒了之后又找三亮赔罪，骂自己浑。弄得三亮哭笑不得。

三亮没告诉陆有才。陆有才年轻的时候是北关有名的混不吝。长大了改邪归正，但脾气没改，谁说他他就拿刀砍。

三亮和他二叔家挨着，中间有个小胡同。说是胡同，其实就是个过道。三亮家翻盖房子，就给占了。他二婶就不爽。

不爽的不是占胡同，而是占之前不跟她商量。而且三亮家的屋顶盖得比自家高了一米，连大门地基都比自家高了三行砖。他二婶就嘟嘟囔囔，三亮家的听见了，隔着院墙骂过去，一来二去两家不搭腔了。二婶也叫自己的孩子别来往。

陆有才后来有活儿也不找三亮了。三亮家的觉得是二婶撺掇的，就站到屋顶上朝着二叔院里骂。

三亮不跟陆有才干了之后，就到隔壁莘县找活儿，接下活来算了算人头，还缺俩，就找老张和他二哥。他二哥答应了，但老张支支吾吾。后来三亮才知道陆有才让老张顶了自己的位子。

三亮心里有点气儿，就把老张之前骂陆有才的话抖了出去。陆有才就不让老张干了。

老张知道了之后不骂三亮，天天骂陆有才，说自己没亏待过他，他却忘恩负义，他陆有才是个乌龟王八，他一家子都是乌龟王八蛋。陆有才有个女儿，十一岁，叫陆小小，稀里糊涂就成了王八蛋。

四年之后，陆小小又跑到张一家里骂张丁和张一王八蛋，老张就稀里糊涂成了王八。两家算是扯平了。

张丁当王八蛋一年多，又见了苏婉。他发现苏婉上了高中后变漂亮了。

张丁上了高中开始长胡子，喉结也凸了出来。他之前说了过分的话后，心里越想越过意不去。好几次做梦梦到苏婉哭，最后哭瞎了眼，变成了梅超风，把他吓醒了。

他小时候不喜欢看《射雕英雄传》，就是因为梅超风吓人。他赶紧翻毕业照，还好，照片上还是苏婉，不是梅超风。他看着苏婉的照片，想着木已成舟，自己进的三中，苏婉考的一中，再也见不到了。不过这样挺好，不见面反倒更好。

他进了高中，喜欢上了踢足球，把苏婉放在了一边。千不该万不该，张一跟陆小小竟然搅在一块儿，每周都结伴回家。苏婉是陆小小表妹，自己又不得不看着张一。

他觉得真糟透了。他想求老天爷，赶紧让这一年过去吧。上了高三，学业紧，就每个月才让回家一次了。

他想张一这王八蛋到底哪里好，陆小小怎么看上他了。这陆小小也不是好女人。老天爷让这对狗男女赶紧散了算了。他和苏婉在一起的时候，也浑身不自在。苏婉倒是很镇定，看不出是悲是喜。张丁觉得乖乖呀，这女的也是不得了的角色。

他一边愧疚，一边厌恶，一边又觉得苏婉秀气逼人，他把自己都搞糊涂了。

可下雪那天，苏婉艰难骑着车子，侧脸躲避风雪的样子。他看了难受，不知从哪儿燃起一把火，把血烧沸了，冲到前面替她挡风雪。

这把火烧得旺，烧得舒坦，他直到家里都热血沸腾。他心慌了，以为自己发烧了，可头一点也不疼，他才明白那狂热就是爱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爱上了苏婉。

他明白了这件事儿之后，就给苏婉写了纸条，说了自己的爱。

苏婉没有答复，可周六苏婉在等他的时候，他能看见她眉眼处的笑。

他周一的时候又从三中跑到一中找苏婉。苏婉低着头，他去拉苏婉的手，苏婉没挣脱。张丁知道了苏婉是愿意的，喜得每天回家把自己关在屋里，忙着给苏婉写情意绵绵的情书。

他又想着之前许过的愿不算，时间还是过得慢最好，要不到了高三，一个月才能见一次面，太难受了。至于陆小小和张一，他也看顺眼了，就先这么的吧。

可老天爷好像之前听得真切，听进心里去了，真的让陆小小转校走了，他们也很快到了高三。他每个月才能和苏婉见一面，一起回家。可这时候，张一不和他们搭伴儿了。

张丁回家来也不太招惹张一，总觉得是自己之前一语成谶，心虚的紧。过了两个月，又想，陆小小转校又不是我咒的，是因为她爸妈离婚。他爸妈离婚，我又不是小三。这么想，张丁又理所当然地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