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09

鸟铳·步枪·驳壳枪（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九）

第十九章     俘教官刺军曹威震敌胆 

“枪支尖，枪支长，枪支挥舞发阳光。你在前面打，我在后面帮，军民团结！军民团结！牢牢团结起来把鬼子都赶光------”这是当年，十分流行的抗战歌曲，作为中共领导的抗日武装力量金萧支队，与日伪军进行了百余次战斗，谱写了一曲抗日救亡的英勇之歌。

但当时是乱世，富春一带各方面的势力都在活动、打仗，日、伪、顽各种行政机构，密集庞杂，他们之间，既有勾结，又有斗争，互争地盘，各不相让，设关卡，征捐税、缴游资。

还有些土匪、强盗、卵毛党，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到处敲诈勒索，

鱼肉百姓，弄得街上乡下有钞票的人家都不得安耽，日脚不好过，经常受欺负。

为禁止物品私运资敌，富春县国民政府将方家井、铁坎、杜墓、中埠一带列为经济封锁线，而富春江以北的沦陷区，则有日军设下的层层哨卡。

如此一来，原来经大源镇走水路到富春县城、杭州省城、上溯到桐庐和梅城等地的物资，只能靠挑脚工翻山越岭走陆路了。战时富春出现了大量的“挑脚帮”，仅大源镇骆村出去的“挑脚帮”因各种原因，非正常死亡的就有16人。

但走陆路，也并不一定安全，倘若碰到土匪、强盗、卵毛党，也会被敲诈勒索，有人就想投靠有实力的人，叫做“拜先生”，赵阿珍的武工队打掉了伪县长王扬，日本人都胆战心惊，所以很多人慕名而来，情愿交上一、二担米，就为了拿到一张赵阿珍队长签名的字条，好像拿到了护身符似的兴高采烈。

要在这样一个环境复杂，敌我力量悬殊的地区，打开局面，艰难生存下来，再扩大势力范围，武工队不仅花费了极大的精力，而且作出了巨大的牺牲。

原先金华、萧山、义武、浦江等地开辟敌后抗日根据地，建立起抗日民主政权后，浙江敌后临时行政委员会印发了粮票，供敌后新四军向群众借粮的凭证，部队和党政机关凭粮票可向粮站或砻场提取大米，或向就近村交换粮食，村干部和群众凭换进的粮票，可以向当地粮站结算领取粮食和现金。

可这里是富春，是日伪占领区，除了武装打击日伪，武工队吃饭也得妥善解决，武器弹药也需要补充，无钱无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吃住都靠陈员外等开明乡绅无尝提供，时间久了也过意不去，总得妥善处理吧，这个问题，确实困扰了赵队长很长时间，徒增了很多烦恼。

队员方长庆给赵队长出了个主意，乱世当中，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武工队生存下来要紧，有人自愿前来“拜先生”，担上来的大米就先收下，给对方一张收条，并登记在册；此外，对过河过路生意人稍微收点通行费，作为打日伪军的经费，也记录在册。

赵队长考虑许久，决定采纳方长庆的建议，那怕上级怪罪下来也在所不惜了，队伍扩大后，武工队那么多人的吃穿和弹药补充，总得想方设法搞点钱粮吧!

计划实施之前，为稳妥计，赵队长还私下询问了福生等几个主力队员，

听他们有什么样的想法，福生是个豪爽之人，认为这个办法可行，解决了武工队吃穿和弹药补充问题，目前真正缴获日伪的毕竟有限。

在抗战最困难的那段时间，武工队就对过河过路做生意人稍微收了点通行保护费之类的费用，人家也乐于缴纳，有武工队提供保护，货物安全有了保障，赵队长签名的字条，是绝好的通行证，至少土匪、强盗、卵毛党不敢乱来了。

收通行费，是武工队在最困难的时期，为生存而采取的不得已做法，时间不是很长，随着武工队对日伪军的胜绩越来越多，缴获越来越多，最终停止了这一做法，但却埋下了对武工队尤其是赵队长不利的伏笔。

对日伪军斗争上，赵阿珍、倪福生、方长庆等都是头脑活络、胆子又大之人，所以说干就干上了，手下的武工队员也都是能干之辈，加之熟悉地型，所以几十号武工队员，在赵队长的带领下，与日伪军多次交手，胜仗是越来越多。

缴获了一挺大正十一式6.5毫米歪把子轻机枪及数百发与之配套的子弹，数十支三八式6.5毫米拴动步枪，随之武工队的规模，也扩充到了将近百人。

宋殿村，位于富春城北9公里，这里紧邻杭富公路，是个战略要地和交通要道，并且还有乡绅宋作梅逃难后留下的大宅院，日军就在这里驻扎了一个中队的兵力，宋殿村及其周边村落从这一天起，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为防范抗日武装的袭击，日军在村边高大的银杏树上建立了瞭望哨，在村里严密布防，大肆修筑工事，不仅修筑了6个碉堡，还设立了“竹城”和“木城”做外墙。墙内魔窟里，有用于屠杀抗日义士和普通百姓的水牢、木笼、沸水锅、老虎凳等，手段残酷、毒辣。

哪里有侵略，哪里就有反抗！宋殿村有些胆子大的年轻人，会趁晚上剪除电话线，破坏日军的通讯设施，让日军头痛不已。富春县武工队也决定，狠狠地敲打一下驻宋殿村日军的骄横，杀杀鬼子的锐气，打击其嚣张气焰。

1944年5月，武工队依托柳树、白杨树、野草丛的掩护，数次在杭富公路宋殿村附近设伏，打击了日伪军的车队和散兵游勇，共击毁了五辆军用卡车，毙伤日伪军二十余人，其中恰好有一名是从杭州市到富春县指导战备的中佐高级参谋，这下可好，驻省城杭州的日军第133师团野地嘉平中将师团长，将驻富春县的日军桥本太郎大佐联队长骂了个狗血喷头。

1944年6月2日，福生小队在富春县城附近设伏，遇见一个满脸横肉、身材五短的日军官骑辆破自行车出城门，发现他仅在腰间挂了一把军用匕首，并没带其他武器。

福生手一扬，手下四、五个机灵的队员，早就冲上前去了，将那日军官从自行车上推下来，众人一哄而上，想要抓活口，搞回去好打探情报，说不定还能从鬼子口中弄出点有份量的东西。

没想到，那日军官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地上弹起，抬腿就将一名武工队员踢倒，顷刻间，又一名队员被拳击倒地，好家伙，这日军官会拳脚功夫，怪不得胆子贼大，敢不佩枪支，仅带一把军用匕首，一人骑辆破自行车出城来。

“都退下”，只听福生喊道，声音刚发出，人已晃到日军官面前，两人对面站立，那日军官要矮一个多头，福生右手食指一勾，意思是你先过来，那日军官也不答话，照着福生胸膛就是一记老拳。

福生没有躲避，身体硬生生地接住了，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住了，身材五短的日军官，确实身手不凡，饶是福生这样的高手，才勉强抵住他的老拳重击。

经此拳击，福生基本心中有数了，对手有实力，不容小觑，就抖擞起精神，开始绝地反击，双方你来我往，恶斗了一会，身材五短的日军官终被福生的掌力所伤，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就收起双拳，站在那里不动，任凭武工队员们收拾。

后经审问，那日军官少时学过中国功夫，是日军武术教官，历来自视甚高，根本没将中国军人放在眼里，经常就腰间别把军用匕首，骑辆破自行车到处闲逛，不曾想碰到了福生小队，几个武工队员伤不了他，福生硬是凭着真本事，将其彻底制服后，就停止了抵抗。

1944年7月初，第三战区有个姓张的国军司令，从於潜山里出来，要到钱江南岸考察、检阅浙江抗日自卫团第二支队，不料有汉奸告密，走漏了风声，途进富春县城附近时，被日军龟板次郎中队长带一个三十人的小队包围。

相距百来米，刚好是平常打靶的距离，能发挥步枪的精确杀伤力，双方人马就用中正式步枪、三八式步枪“呯呯”、“啪啪”地对射起来，明显日军占了上风，压制住了国军的火力。

突然，鬼子的歪把子轻机枪“哒哒哒”的开射了，让国军根本抬不起头来，这下国军陷于困境，面临极为不利的局面，形势万分危急。

为了将张司令等军官安全转移出去，肩上担子重大的警卫班长，急于摆脱日军的包围，想搞清鬼子的火力部署，谁知刚探出头去，“啪”一声响，钢盔中间多了一个枪眼儿，鬼子的6.5毫米三八式步枪子弹透过钢盔，直达前脑门，从后脑勺飞出，警卫班长连一声“哼”都没有发出来，就即刻间毙了命，鬼子枪法真他妈准啊！

目睹此情景，张司令，佩中将军衔的高级军官，这位经历过无数次大小战役的军人，都不免感到震惊，心想今天遇到强敌了，能否冲得出去，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大家都注意了，节约子弹，尽量和鬼子拖时间，熬到天黑，再想办法突围。”张司令对警卫班战士及部分伴随的校尉级军官喊话时，手中的比利时勃朗宁手枪还是“嘭”地射出了子弹。

一小时后，张司令手下十二名警卫班战士有八、九名被日军三八式步枪点杀，余下都负了枪伤，基本失去了战斗力。五、六名陪同张司令前行的校尉级军官已是胆战心惊，都在想今天要被日本人包饺子了，真是出门不利，真他妈的遇到鬼了。

“不愿做日本人俘虏的，都给老子狠狠地打，往他妈死里打。”危急关头，张司令大声喊道，撇下手中的勃朗宁手枪，拣起警卫员的德制20响驳壳枪，向已发起冲锋的鬼子猛烈地扫射。

张司令的鼓动，给了随行的校尉军官极大的鼓励，都仿效张司令的举动，抡下手中的时勃朗宁手枪，全都换上德制20响驳壳枪朝疯狂冲锋的鬼子开火。

驳壳枪，可将木盒枪套倒装在握柄后，成为抵肩射击武器，持续的压制性火力，相当于一支冲锋枪，这让已发起冲锋，希望早点结束战斗的鬼子吃足了苦头，冲到国军阵地五、六十米处，非旦冲不过去，还被持续不断的驳壳枪火力，射杀了几名鬼子步兵。

德制7.63毫米20响驳壳枪，有效射程50-150米，射击速度900发/分，威力大、动作可靠、使用方便，绽放在欧洲的德国，却在亚洲中国战场上发扬广大，西方不亮东方亮。

抗战后，鉴于该枪械结构紧固、火力强大、有效杀伤距离远等特点，蒋委员长一订就是2万支，每枪配弹2千发，是全世界唯一将德制7.63毫米20响驳壳枪作为军队制式武器装备的国家。

在抗日战争中，不管是国军主导的大规模阵地战、运动战，还是中共发动的游击战、破袭战，德制20响驳壳枪，在重武器与自动火器严重不足和重视轻装机动的队伍中，都成了战士们得心应手的最好伙伴。

见国军阵地突然火力凶猛，还倒下了几名士兵，龟板次郎大尉大吃一惊，即刻命令手下士兵就地卧倒，和国军对侍，但这回是国军明显占了上风，日军吃了亏，国军手中的20响驳壳枪，使战场态势立马反转，龟板次郎大尉无奈，只得命令歪把子轻机枪掩护，余部后撤到刚才设伏的阵地，用三八式步枪精准的远射程火力，再慢慢地耗死国军。

不探出头去和鬼子对射，张司令等人暂时安全了，但这安全也只是暂时的，万一鬼子援兵来了呢？这里离富春县城又那么近，张司令开始担心自己和随从的安危了。

在接获准确的情报后，龟板次郎大尉中队长仅带了一个小队的鬼子，拍着胸脯向新竹下少佐大队长保证，将国军考察团成员一网打尽，但是日军接获的情报是几名校尉级组成的军官考察团，并不知道国军临时改成由中将司令带队，否则日军断然不会仅出动一个小队的兵力，起码出动二个小队或者一个中队的兵力，保证逮住中将司令这条大鱼。

显然龟板次郎大尉中队长太过自信了，对付国军一个警卫班及几名军官，应该不成问题，多年和国军的交战经历，使他犯了轻视国军战力的毛病，没想到眼前国军配备的德制20响驳壳枪，却在近距离范围内，给了日军冲锋的步兵极大的杀伤，从而导致这场兵力配置二比一，且提前设伏的战斗迟迟不能结束。

龟板次郎大尉采取慢慢耗死国军的战术，战场上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但是这样的沉默，却充满了看不见的杀机，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位实在忍受不了煎熬的上尉军官，刚将头探出，“啪”的一声枪响，就被鬼子的三八式步枪点杀，余下的校尉级军官包括张司令无不大惊失色。

眼见鬼子火力精准，突围希望越来越渺茫，都在心头打颤时，突然，“轰---轰---轰---”，鬼子的阵地上响起了震天的爆炸声，原来闻讯赶来的武工队，在赵阿珍队长的率领下，似神兵天降，对着鬼子阵地用手榴弹一顿乱砸，随即硝烟弥漫，弹片横飞，泥沙俱下，日军非死即伤，被炸得“哇哇”乱叫。

方长庆手端歪把子，冲在队伍最前面，“哒哒哒”轻机枪点名了，鬼子顷刻间就被撂倒五、六个，但新射手把握不好射击要领，一下子就打光了漏槽里的30发子弹。

在取弹装填的间歇，突然“啊！”地一声惨叫，鬼子三八式步枪长长的刺刀，刺穿了他的胸膛，随即就倒了下去，慢慢地停止了呼吸。这鬼子动作奇快，以战斗姿势跑过来，用枪刺刺杀，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显示出极高的军事技能，这一切，都被福生看在了眼里。

方长庆，高个子的武工队员，竟倒在矮个子的日本兵手里，见朝夕相处的战友遇难，福生顿时杀红了眼，“杀！杀光小鬼子啊！”口中大喊着，端起三八式步枪向那矮个子日本兵冲去。

福生仗着人高、力大，手中的刺刀接连凶猛地刺过去，但都被矮个日本兵一一挡开了，还快速反刺过来，幸好福生反应快，往斜处躲过去了，心头猛一惊，头上汗都冒出来了。

拼刺刀，是日本兵的强项，人人训练有素，传说日军在拼刺刀时，先把枪膛内的子弹退出，以避免拼刺时子弹走火，伤及自己的同伴，因为近距离内，三八式步枪6.5毫米子弹的冲击侵彻力极强。

福生不由暗自佩服眼前的日本兵，矮小的个子，还长个罗卷腿，拼刺起来，竟也力达刀尖，且刀刀致人死地，要不是自己曾习得武术，腾、挪、闪、避，动作娴熟，早就成了鬼子刀下之鬼了。

此刻，矮个子鬼子也纳闷，以自己的拼刺技术，一般的中国军人早就成自己的刀下之鬼了，可眼前这个中国男人，目光如电，满脸杀气，一点胆怯都没有，真是个劲敌啊！也提起精神，手中的步枪刺刀“唰、唰”地朝福生刺来。

福生到底是个练武之人，腾挪闪跃之下，渐渐地适应了矮个子鬼子的拼刺套路，马上就由守转而反击，强行朝矮个子鬼子又冲又刺，不惜采用了双方同时刺中的战术。

矮个子鬼子见面前的中国人，穿着土布服装，黑黑的脸堂，是个典型的农民模样，竟然玩命了，不惜采用同归于尽的战法，所以心中胆怯了，略向旁边侧让，躲过了福生致命的一击。

福生猛地箭步上前，手中已没了枪，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随着一道白光闪过，鬼子胸前留下了一把刀柄，刀尖和刀身，整个都插进了鬼子的胸膛。

矮个子鬼子倒下了，临死他都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中国农民，动作之快真是匪夷所思，这个双方沾满了中国人民鲜血的脍子手，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事后证实，被福生用刀刺死的矮个子日本兵，是个一等军曹，相当于中国军队的班长，是日军的英雄，枪法过硬，拼刺勇猛，曾经枪杀、刺死过数十名中国军人，是个战争恶魔。

此役，日军龟板次郎大尉中队长被手榴弹炸死，日军一个小队战殒过半，损失惨重，战地遗尸十余具，武工队缴获8毫米南部十四式手枪一把，三八式步枪十支，子弹五百余发，“甜瓜型”手榴弹二十余枚。

日军战力强悍，极为难啃，遭到这般重大损失，源自赵队长率领武工队的偷袭，手榴弹战术运用得当，否则，正面硬碰，一个三十人的日军小队，对付中国军队一个连都不在话下。

国军张司令大喜，带手下几个随行校尉，在场口镇某村公所宴请了全体参战的武工队员。席间，张司令和赵队长、福生等人谈笑风生，“张某代表在座的国军军官，感谢赵队长、武工队的救命之恩，都把酒杯端起来，来，干了！”

事后，为感谢武工队拔刀相助，张司令托人悄悄地给金萧支队富春县武工队送来了30支中正式步枪，每枪配了150发子弹，以及几箱手榴弹。赵队长乐开了花，心想这下老子可发了，队伍又可以扩张了，有枪有弹，老子就是爷，就对福生说，“这个张司令，看来是条汉子，讲义气，够朋友，知道知恩图报。”

过后，场口镇商会给武工队送来了一面锦旗，上写“杀龟板次郎救命万千”几个字，一定要赵队长收下一笔钱，说是打鬼子打伪军用得着的，赵队长硬是不肯收，商会会长再三恳求道，“赵队长，您就不要再客气了，这些都是商会和百姓的一片心意，武工队只有吃饱了饭，才能替乡亲们打鬼子杀汉奸。”

商会会长等商户们，称赞福生功夫好生了得，敢于和日军拼刺刀，用刀刺死了日军曹长，为民除害，大快人心。

赵队长、福生等人，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高个子武工队员方长庆的牺牲，显然影响到了全队的情绪，方长庆的音容笑貌，不时闪现在队员们的眼前，痛失战友的巨大悲伤，必将化作杀敌的大无畏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