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一朵,弱不禁风的苔花
长在那终日无光的潮湿角落
我想我一定会有,诸多疑惑
譬如,为何我的家在贫瘠的荒漠
我的身形如此瘦弱,如同未经雕琢的原石
又像是一条干涸的山脊线
去最深沉的土地里寻找生命的源头
在那里,没有夏的炽烈,冬的壮美
矗立在高高的石墩上,睡在哪里
爱在那里,它的朋友和亲人依傍左右
它守着祖先的训条,从雨水中汲取养分
有如摆脱了梦的羁绊一样自由
苔花,多么微不足道的短暂际遇
为自己的存在而羞愤,燥恼
它说:为什么我不是金石、艳荷、牡丹
为什么我的生命如此破碎,凌乱
以至于让我陷入到幻灭般的质疑
多么渴望像郁金香一样珍贵华美
像高耸云天的峰峦一样挺拔,巍峨
如同与时间对垒的勇士,坚韧、勇敢
去到那些人迹罕见的绝妙之所
为何现在,我只能降生于幽暗之地
远离音韵、游人,和四季之美
这是一个让人惧怖的事实
有如一个无法逾越的堡垒
它本想要走出城市与荒野,往茂林深处觅寻
就在启程的一刹那,它失去了所有依恋
生活抛弃了它,它的朋友和爱人离开了它
它像一个困守于爱与浪漫的囚犯一样
拒绝拥抱和微笑,在泥泞中翻来覆去地找寻
它一无所有,正如它原本一样富有华贵
它也想过逃离,释放,鲜艳的爱情
可是它不能,它无路可退,从未迈出过一尺
让它活下去的,是对螃蟹的钦羡
为此,它总是从叶缝里仰望穹苍
几条小鱼,久远的潮湿
轻飘飘的音色和从未散落的欢悦
这就是它的全部了
在渺小的田间地头,它始终目光聚集
保持特有的姿态,羞愧和勤勉
因为它相信,黑黢黢的世界里也能看到萤火微光
其实,它的处境跟我一样
梦幻又布满缺陷
贫乏又富贵多姿,总是在绝望时发现出路
它需要借助星辰和梦想的力量
也就是魅力的诱惑,让它在平淡中显露光环
它在想,哪怕再大一点,再高一寸
它也不会抱怨寒冷的冰凌
它可以比猎鹰还高傲,比虎豹还要温柔
它曾经想过是乔松,孔雀,或者任何一种昆虫
不,它要做海岛,樱树和樵夫
为此,它曾建起篱笆,与溪流断绝
并且做好了远走它乡的准备
最终,它放弃了,它觉得
不能把所有的不幸或欢愉
都归功于神祇,或偶然
应该从内心深处,去找寻对云彩的渴望
就像雕塑对雁群的倾慕与拜服
霓虹,彩带,博物馆,都市中散落的街道
在它看来,跟石头缝里的溪流一样坚硬、平凡
虽然它没有离开过那片青岩
可它与山巅的云相视而笑,在它的周围
有一群欢欣跳跃的朋友
为此,它曾问过一只小虾米
为什么会选择现在的生活
昨天,它就遇到过一只小鸟
不确定是喜鹊,斑鸠,还是燕尾服
在飞越大西洋的时候,它迷失了方向
它停了下来,因为它过于沉迷于失败
又或许,是它对未来一无所知
我告诉它,首先往前一步,然后向着天空
跟在彩虹和海鸥的后面,慢慢地
状态会恢复,它就会渐渐知道溪流的去向
然后赶往那艳阳高照,芳草萋萋的所在
任何的悲伤与无奈,都毫无裨益
因为每一种生物都有它独特的属性
就像树叶的大小和形状千差万别
虽然它们都有着相同的名字,和母亲
又像诗人所吟出的诗句,风格迥异
虽然他们所讲述的都是,同一种生活与故事
不过,它们都拥有类似的特色
甘露,泥土,水流和星光
相同的祖先,彩石的花纹,魔法的奥妙
在生命的胚芽上,它们完全相同
又像大自然的脸谱一样千差万别
好在,它们终究意识到了时间里的自我
然后在欢跃与孤独中,释放芳菲
即便是一朵再普通不过的绿苔,
它也想要,跟随小鸟一样高飞
接受瑕疵的躯壳,智慧
向世界上最壮美最绚丽的松枝学习
把生命中最恒久的光芒酿制
然后投入到荒芜的恐惧中去
它打定了主意,与夜晚交换看法
然后,把它所拥有的全都舍弃
换来每一个平常日子的纯净与宁和
跟它的朋友和兄弟互道尊重
再把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岁月的天空
在它看来,它跟牡丹一样贵重
跟百合一样优雅,洁净
跟紫罗兰一样艳丽,花枝招展
都有着各自的颜色,各自的芬芳
活泼与赤诚,喜乐与忧愁
它们拥有着同样的灿烂,精彩
譬如,只有当我们进入到森林腹地
才能发现更多的珍奇与秘境
唯有进入到最遥远的星系,才会发现
那里也有生命,在从容不迫地生长
当太阳光的弧线,在不同的绿波上勾勒出
完美的景致,舒缓的旋律环绕在大地的周围
所有的生灵,微雨,薄暮,野草
都在绽耀中寻求真诚的赞誉
但它不会,因为颂扬而感激涕零
也不会因为冷漠或抛弃,而悲哀绝望
你有你的风采与绚烂,它有它的仰望和温情
正如那盛开的苔花般馨香萦绕,温暖自得
《苔》
(清·袁枚)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图片来源于网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