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进门,屁股还么来得及找到能做的地方,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倾诉了。
“哥们我身体出问题了”,边说他边指着自己的裆下,表情略带尴尬。“阳痿,前列腺出的问题,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立都立不起来,一直耷拉着。”隔着秋裤我看不到他耷拉着的生殖器,但应该和他此刻耷拉着的脑袋和眼神差不多。
关于男人最难以启齿地话题就这样开始了,在听他讲述自己小弟弟是如何变得抬不起头时,恍惚觉得氛围诡异,两个大男人面对面聊着关于阳痿的话题。有时候我会走神,强制自己的视线从他的私处移开,四处打量。他坐着的床边墙上贴着几张充满稚气的画,从他搬进来就贴在那里,他也没管就一直放在那。这是一年前来这里时听他说到的。
我想点根烟掩盖一下我因震惊而产生的不安,他说他已经基本上把烟戒掉了。电脑桌旁边原本用来喝水的被子里插满了抽完的烟屁股,那是两个月前的烟头了。房间里充斥着太多类似的细节,键盘上的灰尘和污渍,发黄的床单和被罩,床头柜上落了一层灰的de'yu教材等等,屋里散发着一种腐烂的气息,但细闻并非来自食物或垃圾,更多的是屋里环境带给我的一种心理感受。
“这种病最要命的就是它要不了你的命,但直接摧毁你的所有。”看了西医、中医,检查一轮吃了一轮药之后,他的生活开始变得谨慎且死板。早上7点起床,先冲一杯热蜂蜜水喝下,捡起了许久不吃的早餐;到公司后十点准时一个苹果,领导冷嘲热讽也无所谓;每隔半个小时就站起来溜达溜达,不能久坐;晚上下班,要么是宿舍旁边的面馆来份西红柿面条,要么自己回来在热水杯里下面吃;吃完后看会湖南卫视,7点准时出门跑步;混迹在一群老头老太太的队伍当中,也不敢跑太快,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跑步回来之后再看会电视,到9点准时上床睡觉,翻几页书、看一会笑话之后就会睡觉。“得了这个病就是,每天都和昨天过得一模一样”。
听医生的话,他不敢吃羊肉、猪肉、牛肉、鱼肉,不敢喝酒,不敢抽烟,禁止的清单原本就很庞大,但会被他自己再放大一层,“这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每天我都强迫让自己笑”,说着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那种由两块肌肉强制牵引作用下的笑容看上去一点都不让人心情愉悦,反而有说不出的凄凉。他每天都会看很多笑话,糗事百科、十万个冷笑话、暴走漫画等等,“其实一点都不好玩,就是想让自己开心开心”。一旦注意力无所附着,就会被绝望感占领。跑步、笑话、电视、看书,这些事情之间的衔接不敢有丝毫的空隙,一旦有些许,注意力下移,哪怕很微小的感受也会让他自己心一惊。“这都是没事自己吓自己,哪怕没事了心理上也好不了。”
他在看医生的同时,总是忍不住在网上查资料,被网友的各种说法吓得半死,虽然他知道那些大多不靠谱,但还是忍不住会去看。他还加入了一个病友QQ群,群内总有人在不停地讲,“全是负能量”。他和群里的一个老大哥聊的不错,经常打电话诉苦,每次都忍不住掉眼泪。他也曾向身边某个要好的人倾诉,眼泪也是没忍住。圈内和圈外的人能给他提供两种不同的慰藉,两种安慰功能不同,但似乎都没什么效果。
电脑键盘上已经落了一层灰尘——黄片早就不敢拿来测试了,怕结果自己接受不了;QQ群也早就被屏蔽——他最后一次上网,查看了所有康复病例,积攒了足够了正能量后,就再也没有开机。
关于这个病对他以后的影响,他想了很多。但是发现其实没什么用,因为结果的丝毫偏差就会对他生活产生完全不同的改变。他想过未来老婆可能会出轨,他想过以后如果不孕不育怎么办,他甚至想过大学时拿来调侃的“捐精”,已经做好了大不了去精子库“接精”的准备。他对未来的结婚对象的标准降到了最低,不要求你多有钱家境多好长得多好身材多好,唯一的要求是愿意跟他过一辈子。虽说这样的要求看起来朴素的让人感动,但其中的辛酸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得了癌症,或者知道自己还有几天活,还能好好安排一下最后的时间。但阳痿这个东西则是摧毁了一个男人所有一切的根基,剥夺了你活着的意义,还不赋予你去死的权力。他打算再养一段时间就出去找个小姐做次“大保健”,“我要试试看我自己到底能不能行”。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好像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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