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

    “大山的子孙呦，爱太阳咯！......”。

    初春的气息，总是会让人充满活力。平静的湖水宛若撑着油纸伞的女子，优雅地行走在群山之间。湖水倒映着众山的影子。春风偶尔开着玩笑，逗得他们咯咯得笑。

    “老李!老李！一位小伙子要渡河，出来帮忙咯！”

    “来咯！”停下手中的活，老李擦了擦汗，对着太阳伸了伸腰。

    不远处仿佛传来了唢呐声，老李跟着节奏悠悠扬扬地走。

    老李是一位单身汉，二十几年前来到这座偏离闹市的山村，一住就是二十几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去过问。那年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已过三十，身体强壮，勤劳能干！他帮着村里的大爷大妈干农活，帮着村里搞建筑，他啥事儿都能干，就是不肯娶老婆。好多人问他。他都只是笑着不说话。

    老李欣赏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穿着朴素衣裳，眉目清秀，脸上挂着礼貌微笑的小伙子，转过头说:“老王，你去忙吧，小伙子交给我了”

     “好勒！辛苦啦，老李！”

   “小伙子，收拾好行李，准备渡河咯！”

    那位年轻的帅小伙儿愣了一下，慢慢跟上了老李。

    嘹亮的歌声又再次回荡在山谷之中，燕子踩着音符，飞得忽高忽低，鱼儿被歌声唤醒，游来游去。

     渡河的小伙子无力地依靠在船边，两眼无神地看着正前方，自顾自得说了句“燕双飞，人独立。万物生，实无神。”

     老李的歌声骤然停止，手中的桨停了片刻，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原状。“嘿嘿，小伙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啊？跟李叔说说。”老李并没有看向小伙子，而是自己慢慢滑动着桨。

    “嗯？”小伙子没想到面前这个人竟然听得懂他讲的句子。“李叔，家里人不希望我在这山村里过一辈子，他们想我出去闯闯。而我只想陪着他们。这里是我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我不想离开，我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老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目光投向远方，有感慨的说:“曾经的我也像你这样，感觉自己放不下一切，舍不得离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到最后生活厌倦了我，抛弃了我，我才下定决心，远离我的家乡，放下所有的一切，开始生活！”他转过身，对着小伙子笑了笑，“你才多大，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三十几了。到现在，我仍然过得很好。我每天种种菜，帮人渡河，解决邻里乡里大大小小的事。”

    “那您的亲人呢？你真的可以放下你过去的一切，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吗？”

    老李看看小伙子，再看看晚霞，“你还年轻，父母尚在，等到功成名就之时，伴着一身花雨归来。何苦纠结于眼前的不舍，而不能看到灿烂的未来？”

    “那您......”

    “小伙子，你到了。加油啊！我老李看好你啊！”

   “嗯，我会努力的。”小伙子下了船“李叔！我叫赵河！”看着李叔的背影，小伙子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

    青草从绿到黄变换了十几回，梅花由落到开更替了十几年，这一晃，老李六十岁了，虽然再也不见他挺拔的腰杆，但每天都看得见他真心的笑容，听得见他嘹亮的歌声。一个月有少许人来找他渡河，他和他们讲讲心里话，谈谈人生的心酸与快乐！

    这天乌云笼罩着半边天，风肆无忌惮地吹着。老李放好桨停好船，裹紧衣裳，一步一步往家走。

    就在离家十米的地方，老李无论怎样都无法往前走一步。梅花树下的身影，那摆弄梅花的姿势与神态都那么熟悉！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可就是无法上前！

    就这样，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有人喊他“李叔，李叔，你怎么了？我是赵河。我回来了！”赵河搀着老李，“李叔，这是我媳妇，梅蓉。站在梅花树下的是我的岳母。她特别喜欢梅花，刚刚还商量着，想问你摘几枝梅花呢！”回忆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地汹涌而来，冲垮了老李心里驻起的高墙，淹没了整个世界。

    当两个花甲之年的老人数年之后再次相见，彼此却连一个微笑都不肯给对方。一个是羞愧，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一个是放不下对方曾经留给自己的伤。

    老李慢慢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赵河，又多看了几眼梅蓉。抬起布满皱纹而又黝黑的手，轻轻拍了拍赵河的肩膀，“我李老头老了，不能再渡河了，老了也累了！”说着，便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屋，轻掩上了门。

    油灯闪烁的火焰映出老李苍老、斑驳的影子，桌上一瓶酒已剩半瓶，布满茧和皱纹的手颤抖着夹起这三十几年来的第一根烟。“老李啊！老李，这三十几年来，你帮过了多少人，渡过了多少次河。”烟雾笼罩着老李，渐渐模糊了视线，“渡了多少人唯独渡不了自己......”

    那天晚上风雨交加，冲倒了梅树，冲走了古老的船，淋灭了油灯......从此以后，这个小村庄再也听不到嘹亮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