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的奴隶

将飞而未翔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辞令的人。

文字先于言语，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我的特质。小时无法言说的烦恼和困惑，我形诸笔墨，写在日记里，写在纸片上。偶尔和人争吵，总是事后才想到反击的绝佳理由；跟父母理论，也会有词穷之时，于是我写。天知道那时我写了多少保证书、悔过书和陈情书。我妈至今还保留着一些让我难为情的泛黄纸片。可是当初执笔的真诚，至今难忘。

我常常羡慕那些在众人面前能言善辩、口若悬河的人。

他们临危不惧、才思敏捷、旁征博引，仿佛从未有过面红耳赤、头脑空白、吞吐难言的时刻。我害怕当众演讲，我畏惧别人对我的过分关注。然而我又是一个渴望他人认同的人。这很矛盾。因为如果要博得大多数人的认可，那就必须让大多数人见证你的才能。那么，你就要当众表现，你就要懂得表达。

一个有一定识见的人却总是在需要表达的时候口不择言、词不达意，就像一个肚子胀得难受却老是便秘的病人。这对一个人身心健康的长远发展当然是极为不利的。

我尝试着改变现状。

于是我试图多说话。又发现说话的学问简直太深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什么人说什么话，因人而异，因地制宜，这需要一个人锤炼自我的情商。情商，即EQ，狭义来讲，就是理解他人和与他人交往的能力。这对少年的我来讲，很难。那时我很傻很天真，目空一切，常常沉醉于自我的狭小世界无法自拔。不过幸亏我及早醒悟，重接地气回到人间。不可否认，我是个愿意和人交往，渴望真诚友情的人。后来我开始懂得关心他人，体察别人的情绪，同时从旁人的言语中观照自我。这对于当年天真的我来讲，无疑是一种长足的进步。

然而，我还是改不了在多人场合无法自如发挥的毛病。也许是性格使然，我不是一个热闹的人。那些热闹的家伙总是能把多人聚会的气氛搞得火热，每个人都能跟着他们一起欢呼大笑，这真是一种让人着迷的能力。我同时想起更加年少的从前，自己似乎也是一个惹人发笑的好玩的人，后来，却越来越归于沉寂。

这时有人走过来跟我说，嘿，你这人还挺内敛的。

说对了，我的确是一个具有内倾型人格的人。一个内向的人，在人群之中，可以高声谈笑也有可能纵情高歌，却经常收获疲累和更深的寂寞。这样的人跳起来，还要重回地面，地是安心之地，肉身却会有钝痛。所以仍旧是矛盾的。对人群充满恐惧，同时又害怕孤独。

可是如此胡言乱语左思右想，我恍然发现自己总是在反省自己，时常纠结自己的言语，害怕不得体，担心说错话，所以总是处于一种手足无措的姿态。然后我发现，在我顺风顺水春风得意的时候，这样的心态，一般很少很少出现。

因此总结来说，之所以成为言语的奴隶，归根结底是因为不顺意而造成的不自信。

你若相信自己，那么你就不会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是在浪费时间，更是在浪费才能。你值得用这样的心思却做更多有益的事情。你的怀疑会铸成你的平庸，你的自信却能促成你的自如。

我当然不愿成为言语的奴隶。其实早也发现写作能够增强表达能力，可是过去的一年来，我写得太少，没法理清自己，所以总是词不达意，毫无头绪。

我本来可以成为更好的我。那么我就开始成为更好的我。

嗯，就这么去做。

2016.1.6.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