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家里有一个美丽的庭院。父亲在庭院中养护着四季花开,花种在依着院墙砌筑的花坛里。
春天的蔷薇蓬勃葳蕤,从墙根窜到墙头,枝叶间开放着鲜亮的花朵,粉色的、黄色的、红色的,娇娇娆娆散了满墙春光。
篱笆上爬满了牵牛,淡紫色的喇叭花在清晨的阳光中滴滴哒哒。
最常见的是五九菊,墙角旮旯里到处郁郁葱葱呈现着旺盛的生命力,花瓣密挤花色艳丽,从五月一直开到九月,父亲说菊花特别好养,开心的时候边浇水边唱:
一种菊,两浮香。当夏日,开梅雨,为端阳。荡金风,摇玉露,惜重阳。
延清赏,对秋光。英可餐,花可插,酒可尝。不须愁,不须怨,不须忙。
还有指甲花、胭脂粉、栀子花和秋海棠…
花儿红了指甲,香了鬓发,亮了明眸,醉了童年的春秋冬夏。
院子中间种着一株葡萄树,从根上一尺高的地方分了两枝,深褐色的枝干齐头并进,像两条蟒蛇一样,顺着四角的楝树盘曲而上,夏天的时候,在头顶密密麻麻地编结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绿色凉棚。一串一串肥嘟嘟的葡萄,垂挂在枝叶间,在微风里晃晃悠悠,不由得人馋涎欲滴。
庭院的西南角砌着一个鸡笼,上下三层。白天鸡在上面下蛋,鸭在池塘游水,晚上就有序回家,鸡住上层,下面圈鸭,最下面是鸭的厕所,粪便是顶好的花肥。
那时候,父亲还养了两只小白鸽,一只被猫咬死了,害怕另一只飞走,父亲就剪短了鸽翅,关进笼子里。每天早上,父亲会把鸽子放出来在院子里放风,顺便撒一地五谷让白鸽边走边啄。
这时候,成群的鸡鸭会从笼子里拱出来,一齐争抢满地的谷粒,院子便成了你争我夺的战场。
小白鸽总是在这场争战中步步后退,哆哆嗦嗦躲进院子的犄角旮旯。
每逢此时,我便想起,凤凰落地不过如此,千万千万要保护好羽翼。
春天来到的时候燕子也来了,衔泥结草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忙着在屋檐下筑巢。小白鸽引来了成群的灰色鸽子,落满了我家的房顶,每天都“咕咕估”地唱歌,它们相互啄着羽毛,像是亲昵,耳鬓厮磨。
“六月六,晒衣服,家家户户红绿绿”,艳阳高照的夏日,母亲总是要翻箱倒柜,把那些陈年的箱底拿出来在院子里晾晒。粗麻绳子绑在门楣和楝树上,被褥衣帽搭在上面,长长短短花花绿绿,像是戏台一般。
我和妹妹在衣物下面钻来钻去,不小心会有铃铛挂住头发,拉扯了一看,原来衣物里面藏着凌罗绸缎。那是外婆留给母亲的旧物,最漂亮的是那顶镶嵌着珠子和银铃的花冠帽,我和妹妹都争抢着戴在头上,再装上母亲年轻时候的绸缎衣服,在院子里吚吚呀呀学着戏里的女子扭来扭去唱歌:
凌罗绸缎身上穿,头插鲜花摆翩翩,站在墙头一声唤,满天星星全下班。
母亲听了会抿嘴打趣我俩:“原来是两只大公鸡钻到里面了呀!还不快点出来,这大热的天!”
我们从被褥衣物里走出来,满脸绯红像搽了胭脂一样,像是在院子里又开了两朵会唱歌跳舞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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