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西随想录

作者: 丘小月 | 来源:发表于2018-07-07 14:03 被阅读0次

玉藏院：

这是一处相对冷僻的旅游地。

怎么个冷僻法？

热门攻略里基本找不到它的踪影。百度上除了找出纯日文的官网，几乎没有其它的信息。要想去的话，得费点劲研究路线。

它的名字叫玉藏院，是一座山中寺庙。山叫信贵山，位于奈良郊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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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JR关西本线王寺站下，再坐出租车上山，一路都是太阳能发电的现代化“农舍”，外观类似独栋小别墅。

车在山门停下，到寺院还需徒步二三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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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贵山上有很多寺院和神社，玉藏院只是其中一所。为何要千里迢迢选这间名不见经传的寺庙？因为在诸多大名鼎鼎的日本寺庙，游客不可能留宿、用餐、泡汤并参加清晨的早课。但在玉藏院可以。这，让我们得以近距离观察日本佛教的日常肌理。

且早课那天，恰逢一位旅伴和我的生日，更显特别。

日暮时分，我们抵达寺院，山头斜照却相迎，微冷。石牌坊、石灯笼、布面经幡在两旁并列成廊，穿越其间、浮躁渐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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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登记处与公司普通办公室的氛围相似，一位颇具社会气息的僧侣接待了我们。每个人用过抹茶和点心后，被他领到寺院专门修建的内宾酒店，来到提前一个多月预定的四人日式榻榻米房间。我们用英文询问寺院能否拍照，他嘴里马上迸出三个音：

Mou men tei。

反应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他是在讲粤语。

这是一处相对冷僻的旅游地。但对心里住着满天神佛的广东人来讲，也许是处修行祈愿的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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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品味的是东瀛著名的传统怀石料理，诺大的房间里，除了屏风、些许摆件和餐食外空无一物。各类图案精致的杯盏碗碟小心翼翼摆放在小方桌上，桌前一个蒲团供食客屈膝。荤食以鱼为主，素食离不开白米饭、豆类制品、天妇罗、味增汤。因为长久跪姿用餐，菜式大多为清淡的凉菜，整个用餐过程稍显禁欲感，毫无交杯换盏、呼朋唤友、浓油赤酱、热辣爽口的酣畅热闹形状。可能和身处佛门有关，也可能日本人以清静和寂为精神追求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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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期待的早课于凌晨5点开始，体验下来怎么说呢……和想象的真的太不一样。我以为会在一片幽玄淡泊中焚香诵经，没想到会是如此激烈。

身披黄色袈裟的和尚稳坐高台，不停翻动眼前经册，双手藏在宽大衣袖里频换姿势，于面前架起类似祭祀火场一样的木堆，点燃了一团肆虐妖娆的火焰，火舌直舔正上方的铜器顶饰，但他仍不断往里添油加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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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紫色袈裟的小和尚用听来稍显诡异的声调，铁肺大声诵念驱除邪恶的经文，伴之以震耳欲聋的击鼓声。火势愈猛，诵经击鼓声愈激越，持续了一个小时，脑仁被震得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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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与另外两位金发碧眼老外盘腿打坐于一侧，本人感到整个过程惊心动魄，旅伴说想到跳大神和萨满巫师。早课前，晨光熹微、灯笼仍明；末了，殿外已是金光万丈。看来，佛教到了日本，外观、气氛和内涵与国内已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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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审美

电影《艺妓回忆录》里，女主小百合有一段独舞。雪夜深山里，她妆容冷艳、长发及腰，撑把纸伞、踩着高木屐在地上滑步缓行。风雪越来越猛，小百合从木屐跳下，舞姿凄切狂乱。音乐于高潮处戛然而止，她也定格在一个绝望的姿势。两秒中的寂静后，观众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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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中国人，我虽也努力领悟其精妙之处，但感到更多的不是愉悦，而是诡异。包括东瀛的传统邦乐，人声接近施咒或呜咽，琵琶短促顿挫，总给人一种强烈的哀感。

同样是体会春之殇逝，唐诗宋词是酒入愁肠的缠绵婉转，日本人则华服盛装，专门要去见证满树繁樱猝然零落的悲壮。他们将哀表达得更加尖锐强烈、往往给人凄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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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日本流行乐温和不少，但表达哀伤主题仍是一绝，比如国人熟悉的翻唱曲目《秋意浓》，听了日本玉置浩二的原版才真正体会到铺天盖地的萧瑟秋意。再比如谷村新司唱作的《いい日旅立ち》，写旅途写人生，轻快的调子却无处不渗透着沧桑感，令人称绝。不少国内听友在音乐软件上评论，虽不知歌词为何意，但旋律听完已然泪湿眼眶。这也许就是音乐超越国界和政治，直抵人心的最好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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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要去到京都，特意找了川端康成的《古都》来看。小说用极为含蓄的手法，写出了出如水般无形又无处不在的忧郁之美。站在清水寺的悬梁舞台，我想象着昭和年间的千重子，在这里向水木真一淡淡诉说自己身世，当时的日暮光影，该是怎样打在她那张柔和美丽的脸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