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打开,这年头,好像没有人住在家里的节奏。人人都在旅行。
九张一串的照片,大把大把的食物,大套大套的酒店,星星点点的风景,心痛的是我的流量,就这么稀里哗啦地流走了。
我认识一个人,去过以下国家:中国,这个是自然的啦,法国、越南、新加坡、泰国、新西兰、印度尼西亚、美国、芬兰、马尔代夫、菲律宾、和马来西亚。
十二个国家,然后这十二个国家,还都是在五年内去的,真是个爱旅行的人。
这个人,就是我的大女儿思迪。
我的小女儿子觅去的地方就少一点。只去过中国,新西兰,巴厘岛,美国,菲律宾和马来西亚。
不过要考虑到,这是小人儿,在两岁半之前去过的国家,也算是个不少的数目了。
按照比较流行的话来说,“我是一个带着孩子去旅行的辣妈。”
可是身为“辣妈”的我,一直没有明白为什么“带着孩子去旅行”,在国内可以成为一个讨论性的教育话题。
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这怎么能够延展成为一个商业话题。
度娘上搜搜,上百万条网页在陈述着为什么要带孩子去旅游,见了世面到底有多么的重要,所以无语。可是,作为父母,我不明白,又有什么可以把孩子丢在家里的理由?
我也不明白,现在为什么那么多人出门旅游,首选朋友?
对于初出茅庐的青年人来说,没有牵挂,没有钱,要拼饭拼车拼酒店,和朋友一起去,省钱又热闹,朋友是理想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那么多已经结了婚,甚至有了孩子的人,还是乐颠颠地一个人跑去和朋友旅行?
我想,对于现代社会来说,我是一个落伍的人。
因为在我已经去过的二十八个国家,近三百个城市里,除去曾经因为工作关系出差去过几个城市以外,我永远在和家人一起旅行。
小时候,和父母;大了,和恋人;结婚之后,和先生;有了孩子,全家一起走,有时候还会带着父母。
偶而朋友之间会组织家庭式旅行,两三家一起去一个目的地,但是结构松散。没有共同的行程,甚至不一定住同一间酒店。
合适的时候一起玩一天,不合适的时候,各自躲在各自的酒店抱怨。
我从来没有想过,把在工作中焦头烂额的先生放在家里,把伸手喊妈妈的女儿们放在家里,自己装上一箱美美的衣服,步履轻快地出发。
幸运的是,我的先生从来没有说过:你自己去,我要在家等领导的电话。他宁愿假期前,假期后,连轴转着连续加班,也要和我们同行。
于是每一次旅行,我们都是倾巢而出。他提行李,我推着孩子。
机场里,公路上,大多数步履轻松的旅行者,轻盈地从我们旁边擦身而去,而我们却蹒跚慢步。
走三步,行李散了,走五步,要换纸尿布,再走步,已经走不动了,要休息。
去香港我们没有去迪斯尼;
去纽约我们没有去百老汇;
去泰国我们没有看人妖;
去新西兰我们没有去冰川徒步;
……
“你们去干嘛了?”旅行回来,交流心得的时候,常常被问这样的话。
“我们只是去旅行。”我总是在一片白眼中淡淡的回应。因为我们站的位置不同,所以我们看到的部分,也不同。
大概在中学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一辈子,我成不了英国王妃,成不了超级名模,成不了好莱坞明星,成不了政治领袖,成不了发明家,成不了武林盟主……
如果真有一天世界毁灭,那个唯一的幸存者,估计也不会是我。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要去哪里?”这是少年的恐慌和焦虑。
在成人眼中,这些都不过是无病呻吟,苍白的忧郁。因为世事纷扰,成年人已经忘记来时走过的一路荆棘。
既然我已经注定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颗芥子,那么我的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我觉得,一生中重要的,不仅仅是钱,不仅仅是物,不仅仅是名,更不仅仅是利。
举头仰望,北京城里,一代一代君王故去,可是整座拥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房子的紫禁城,在瑰丽的早霞中间,还是一样寂然屹立。
一生中最重要的是我的回忆。
时间是一辆永不停留,永远向前的列车,一生尽头,我可以带走的,也只有我自己的回忆。
不是我不想和闺蜜去旅行。可是一年就只有寥寥几天的年假;银行账户里,数字后面,就只有寥寥几个零。
在时间和经济的双重允许条件下,出门旅行,大多数的时候,家人朋友我只能选择其一。
我,要和我的家人们一起去旅行,一起去发现和织造属于我们的回忆。
然后等到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在周日午后的花园里,吃着午餐争论当时的情景。
是对是错,记得清楚,还是记不清楚,真的是无所谓的原则,重要的是我们拥有共同的回忆。
佛洛伊德说过,人会记得一生中所有经历过的细节,我们忘掉的只是找到他们的线索?而一次一次的旅行走下来,总有一些片段会深刻记在脑海里,不用找也不会忘记。
譬如,我会记得:
和卢中瀚第一次出国旅行,是去埃及。
我们去看金字塔灯光表演秀。晚上的金字塔比白天看起来更加雄伟。茫茫的暗夜中,只有寥寥的几盏射灯,勾勒出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的轮廓。
散场的时候,等到所有人都走尽了。我们在静夜中空旷的沙漠边上膜拜金字塔,几千年如水一样流过。在它的面前,时间算什么?
如果永远也曾经有一个开始,在这个地球上还有什么,更能够比金字塔有资格证明永恒?
卢中瀚从背后静静地环抱着我,没有言语,因为我们在想着同一件事情,“我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瞬间,仅仅几十年的爱情。”
譬如,我会记得:
思迪一岁生日的那天,我们预计在下龙湾的游船上过夜。我提前通知了船家,船家送了一个生日蛋糕。我给思迪穿上带了一路的大大蓬蓬纱公主裙。
晚餐的时候,当插了一根蜡烛的生日蛋糕端过来,全船人一起围着她唱生日歌。一岁的小姑娘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明白今天她是绝对的主角。
跳跃的烛光映着她大大的眼睛,晶莹得令人目眩。一岁的小姑娘仰着头,优雅的伸出手向众人致意。那一副自然流露的女王范儿,让妈妈情何以堪?
譬如,我还会记得:
马来西亚我们要坐船上岛。船是上了年纪,破破的渔船。那天有风,浪很大。破船加上马力,在海上飞。每次冲到浪上,然后再活活地从浪尖上掉下来,一跳一跳的。海水溅起来,所有人从头湿到脚。
开始五分钟,大家都觉得这是个挺好玩儿的游戏,满船的人都在笑。船开了十分钟之后,岛终究还只是一个天边淡淡的影子,浪更加大起来,游戏开始让人心惊,气氛开始凝固了下来。
一船十几个人中,只有最小的子觅,在卢中瀚的怀里面坐得直直的,攥着小拳头,每次船冲到浪尖上开始往下掉的时候,她就扬起两个小拳头举过头顶,迎着风尽情大喊: “Oh, Yes,Yes 。”
她可爱的样子感染了所有的人,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缓和了起来,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岸边。
旅行是一个现实版的情景游戏,无论是对成人还是孩子,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情况,各种各样的挑战。
我们一起去,一起看,一起吃,一起喝,一起迷路,一起受骗,一起生病,一起赶飞机,一起和外人理论……就是这一个一个的“一起”,把我们连在一起,无法分离。
请不要说,不带孩子,因为孩子不会有记忆。
我们在菲律宾的沙滩上挖沙子的时候,四岁半的思迪突然说,“妈妈你记得吗?我小时候在一个岛上,我们挖了好多好多的白色的贝壳,后来我们把它们吃掉了。”
我大惊,这是思迪两岁半在马尔代夫的情景。我们把挖出来的一小桶贝壳送到酒店餐厅。
厨师长非常喜欢思迪,晚餐的时候特意做好,亲自捧着盖着亮亮银盖子的大盘子,一桌一桌的客人找过来,送给我们尝鲜。
周围的客人都跑过来,厨师长骄傲地给大家说,“贝壳是小姑娘挖的,没她的允许,谁也不可以吃。”
请不要说,不带孩子,因为孩子只会添麻烦。
子觅刚刚两岁的时候,我们去了佛罗里达大沼泽公园。我们在公园里面呆了整整一天,看到了各式各样的动物。我们甚至看到了一只象征美国的白头鹰,但是我们一直没有看到鳄鱼。
能不能看到野生鳄鱼,纯看运气。其实鳄鱼也怕人,游人多的时候,它会躲起来。
我们坐了那天最晚的一班观光船。回到码头已近傍晚。等我们终于准备好了两个娃娃,可以出发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走光了。
我们开车走人,开了五十米,子觅喊,“我要尿尿。”吹胡子瞪眼是没有用的。到当晚订好的酒店,还有一百多英里的路,孩子是不可能等那么久。
重新停车,我下车,解开儿童座椅安全带,把子觅从车里抱出来,步行三十米去最近的洗手间。
我在做这些的时候,卢中瀚也下车,他一直在湖边游荡。
不远万里的来了,没有看到野生的鳄鱼,我知道他有点遗憾。
子觅,准确的说,尿了三滴,就说好了。我气得眼冒金星。给她擦好屁股,穿好衣服,洗好手,再把她从洗手间抱出来。
就看见卢中瀚正快步跑到车里面,把思迪的安全带解下来,带她去湖边。他转头看见了我,远远地做了别出声的动作。
我抱着子觅走到湖边,大概离岸边两米远,几乎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一条鳄鱼浮在水面上。自然的伪装真的是惟妙惟肖,不仔细看的话,那真的就是一个截深棕色的树干。
那是一条很大的鳄鱼,我们对峙了几分钟,它缓缓的摔过尾巴,一抹烟儿,沉进了湖底。
思迪说,“幸好子觅要假装尿尿,否则我们就错过了鳄鱼的再见。”
旅行是我人生喜欢做的事情。其实旅行是一个看起来很美,听起来开心,想起来惬意,但是走起来,却是劳心劳力的工程。
不是别的地方的东西都好吃;
不是名扬赫赫的风景都迷人;
不是每个路人甲都只想着害人……
所谓的孩子小,老人老,老公枯燥,老婆唠叨,工作忙,机票贵,时间少,不会说英语……这些只是借口,而不是理由。
旅行,旅行,倒是要怎样“行”?和谁“行”?
“游手好闲,走马观花”,这就是我的旅行宗旨。
大多数的时候,走在路上,只不过想牵着你的手,陪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慢慢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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