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夜里十点钟，他下楼去苑里跑步。他先顺便去垃圾分类站，将几种堆放在家门口的硬纸板快递盒扔掉。

他扔完垃圾，按惯例，绕绿化带中曲折的小径，小跑去了北面的门卫。门卫里侧的宽阔的水泥路，是苑里的主道。在以前，他只环绕苑里的主道跑步。但他忽然临时改变了主意：

“去苑外的健身步道跑罢。”他这样想。大约他望见尚在东方天际里的一轮明月。夜色太美了。

他于是情不自禁地走出了苑门。他穿过一条东西向的四车道的马路。马路对面就是广阔的草坪。草坪东西延伸有一二里，向北的宽度也有一两百步。草坪北面的尽头，是一条碧玉一般宽阔的河水。健身步道掩映在草坪中间、参差的乔木和灌木丛中。

他却顾不上看恬静的月色，即刻沿着因草坪上明亮的路灯照射，而在深夜里还很醒目的、有着胭脂色的健身步道。

健身步道在草坪中间呈现一个巨大的椭圆形（也许是长方形）。健身步道每圈六百米，他一口气跑了两圈。他喘着粗气，停下酸疼的双腿，好像他完成了平生所有的事业，如释重负。

他重新站在健身步道的起跑处。他看到在他附近、草坪间横置的水泥道畔，有一条狭长的板凳。他随即走过去，仰面躺向那条板凳。板凳由水泥墩子、条状木板制成；板凳的面上很干净。

他终于可以尽情地赏月了。并且，几阵秋半后、深夜的凉风吹来，他的急促的喘息也益渐平息下来。但他失望地发现，明月与高耸云天的楼层几乎齐平，远远近近的楼层里的灯火，和同在一个方向上的路灯、大厦的霓虹灯……尽把明月的辉光反衬得没有意味了。特别是楼层里的灯火，一盏盏像冻结在天半高的鸽子笼里，发出比明月更晶亮的光……他感到：也许在郊野的乡里，平视，或者仰视明月更有趣味。那里，夜晚的天空毫无纤尘，人家的屋里只是低矮黯淡的灯火。而明月则显得那么皎洁，甚至神圣。

他于是再没有兴味看城市高楼间的明月。他的视线移去同他只隔几丈外的另一处板凳。板凳上盘膝坐着年轻的一男一女，他们在交谈着什么，一面各自又玩着手机。从宽大的手机屏幕上不断切换出五彩、跳跃的画面，在深夜里带有神秘地闪烁……

“这是个光和影的、貌似虚幻的时代。”他想。但他更崇尚单一的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