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兰迪教授的最后一课风靡一时。他讲述了许多儿时的梦想,其中一个是体验失重。实现这个梦想有点难,少说也得跟NASA扯上边,而他学的却是计算机,不是航空航天。一系列机缘巧合之后,他成功登上发射塔,在航空飞机拐弯时,终于当了一回“空中飞人”,虽然只持续了30秒。
这个梦想,我曾一度难以理解。不少梦想都可以套用这个句式“我想得到__”,横线上可以填上爱情、财富、幸福等等。但“失重”仅仅是一种短暂的体验,怎么能让兰迪教授惦记那么多年呢?如今,我才明白,世间大部分美、快乐,都是以摆脱地心引力为代价换来的。
先说说潮汐之美。我曾无数次驻足海滩,放空大脑,望着潮水出神。涨潮时,潮水来势汹涌,似乎要把我一口吞下;然而短暂的张狂过后,潮水的魄力便一泻千里,退得远远的,似乎再也爬不起来。在月引力的作用下,潮水每天都会二度燃起扑岸的欲望,但最后却于事无补,好似推巨石的西西弗斯一样,每每胜利在望,却只能推倒重来。我曾以为这一切毫无意义,后来才明白,潮间带上有无数生物恰恰是靠潮水带来湿润与给养。多了会淹死,少了会渴死,一天两次刚刚好。潮水即便只能摆脱一小部分地心引力,即便只能摆脱片刻,也能让自己变得美艳动人,为无数生灵带去祝福。
再说说登山之美。很久以前,被问及为何要登山,某登山家有个经典的回答––“因为山在那里”。但这个回答并没有告诉我们为何他要登山,而不是去探索大峡谷。我们常说,某登山家“征服”了某座巨峰,但很少听说某探险家“征服”某个峡谷。究其原因,是因为登山是往上爬,前进方向与地心引力背道而驰,必须用意志与体力克服重力才能登上山顶。而探索峡谷则是往下探,是可以借助地心引力顺道而为的,虽然对体力的要求可能同样严苛,但在象征意义上,意志力只需顺应,而非挑战自然法则,因而称不上“征服”。在向上攀援的过程中,地心引力一点点变弱,而视野则一点点变开拓,人在登顶过程中会意识到自身的渺小,但却能在山顶投下一个从巅峰延展到山脚的巨大身影。反过来,深处低谷时,如果山谷足够深足够陡峭,那么即便是巨人,也见不到多大的天空,自己的影子也长不过身高。
当然,摆脱地心引力要付上代价,顺应它要容易得多。倒向床去总要比从床上爬起难,任由自身被欲望牵引总要比克服它难。但即便想顺应地心引力,也得先摆脱它。蹦极、跳水、过山车、跳楼这些都是在“向下跳”的过程中寻找快乐或解脱。但往下跳之前,得先爬到一定的高度。一次一步地下楼梯不会让人感到心惊肉跳,跳进雨后马路边的小水潭也不会有什么惊喜,在没有达到屈原或张国荣那样的成就前,自杀也不会被人惦念。人人都爱看流星雨,但没几个人喜欢看你在二楼晒被子时抖下来的棉絮。
所以,世界上最高的山不是珠穆朗玛,而是十字架。因为为我们上十字架的那位,已全然挣脱“罪与试探”的地心引力。而他身后的十字架,虽离地只有一尺,却成为一座人人都需仰望的高山。
文|Yihan
2016.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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