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母亲去参加了中学同学聚会。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少年少女们重新聚在一起,聊着几十年前的趣闻,互相观察着对方花白的头发,仿佛想在一张张苍老而熟悉的脸上寻觅些许旧日的时光。
活动结束后,母亲依旧意犹未尽,兴奋地给我看聚餐的大合照,约莫二十多位大叔阿姨围坐在圆桌旁,冲镜头笑得慈祥。
“升子你看,喏,这是当年班里的班花,现在也老啦,年轻时候好多男生暗恋她呢……还有他,坐正中间的陈阿放,他家以前和我家一个庄上的,离得可近了。”母亲碎碎念道。
“陈阿放是谁?我只记得小时候那边有个“放心叔”……”我一边玩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附和着。
“对!对!你说的就是他,阿放小名就叫放心呀,他老爹是个庄稼汉、他妈妈是个哑巴,从外地买回来的,家里两个小孩,他和他哥经常被人欺负。”母亲回忆道。
“啊?买一个哑巴做媳妇?人口贩卖是违法的。”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母亲挥挥手,不以为然。“咳!那个年代有啥违法不违法,他家当年穷的...那可真叫家徒四壁!附近没有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陈阿放他爸。
但是农村人最重生育,他爸就借钱,然后经人介绍,从湖北农村找了一个哑巴媳妇儿。说来这哑巴媳妇也挺争气,给老陈家养了两个儿子。就是阿放他爸——陈叔叔,走得早,没享到福,倒是让他老伴享福去了。”
“这话,怎么说?”
“昨天和陈阿放聊了很多家里的事情,他说他爹已经过世好几年了,大哥在外打工。他结婚后一家子搬到了城里,现在老家就他那位哑巴妈和大嫂留守着。不过,阿放偷偷和我说了一件蹊跷事儿...”
母亲的语气突然变得神秘兮兮的,我一下子来了兴趣,手机也不玩了,赶紧催着她说下去。
“阿放妈因为是个哑巴,又是外乡人,经常被人欺负也无法倾诉。
偏偏阿放大嫂性格要强,以前阿放爹还在世时,他大哥不在家,大嫂没少为难他们二老,让他们做家务做农活。
后来阿放爹生了一场大病,弥留之际,一直和人念叨着身后事,最最放不下的就是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哑妻。
阿放爹一直担心自己过世后哑妻受人欺负,晚年凄凉,千万嘱咐两个儿子要照顾好自己的老母亲。但又担心大儿媳趁家里没人,虐待老伴,就这样在牵挂中断了气。
没想到,阿放爹过世才2天,家里发生了一件怪事,阿放大嫂好端端的,突然出现了幻听。
阿放说,大嫂刚开始总说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身边窃窃私语,但询问周围的人,大家啥都没听到。后来她又以为是不是家里的收音机坏了,可找翻来覆去找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那时候爹的头七还没过完,家里忙着处理丧事,无暇照顾大嫂的情况。
这种状态就一直持续了三四天,断断续续的怪声干扰,弄得大嫂晚上睡不着,白天精神紧张,身心煎熬疲惫不堪。
爹头七最后一天的时候,家里请了几位“高人”做法,我抱着尝试的态度劝大嫂请“高人”看看,没想到“高人”听完话后考虑都没怎么考虑,就指着爹的遗像让大嫂去发誓。
大嫂也不是傻子,“高人”这么一提点,她马上反应过来,爹是在等她亲口承诺,要好好照顾哑巴婆婆,了却他生前的最后一点牵挂。
那天下午,大嫂把家里所有人都叫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对着爹的遗像保证,会好好侍奉我娘到终老。
我在旁边瞅着,大嫂估计这几天被闹得实在受不了,眼圈都发青了,她跪在爹灵堂前认真的样子挺诚心的,加上一族人都在场,我相信她会善待老娘的。
结果就在第二天,效果就应验了,大嫂如释重负地跟我说,“昨晚终于睡了一个好觉,耳畔边的嗡嗡声不知不觉就没了……”
这几年,大嫂对老娘还算厚道,比起农村里面其他一些被子女嫌弃的老人,老娘过得也算舒适体面,相信爹在天之灵也安慰了吧。
“会不会是他大嫂心理压力太大,产生了幻听?”我尝试着用科学的方法解释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但转念一想,执着于科学不科学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故事里,那个最有价值、但却最容易为人忽略的,难道不应该是阿放爹对哑妻执着一生的爱吗?
在那样平凡,甚至被视作卑微的人身上,孕育着那么美好、那么温柔、那么执着的款款深情。在这苦乐的人世间,足以支撑着我,相信真爱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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