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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志强的微博被封。很多人对此甚为哗然,其中有一种观点认为,他已臻财务自由之境界,委实无需再做如此高调之事,但求一个心安理得的晚年退休生涯即可,何苦怼天怼地又怼人?然后惹得谁都不开心呢?
现实不会给人那么多淡定从容的机会。我们要么正在拼搏的路上与人抢跑,要么正在人生十字路口逡巡徘徊,为走哪一条道费尽周折。而那些在我们眼里已经登上成功峰巅的人,似乎已有激流勇退的资本与底气,可以做个泛舟范蠡,不问世事。殊不知,人生谋事,有成功的捷径,却未必就有退隐的归途,范蠡能得以全身而退,首先他方当春秋战国之期,而且越国也非强国,无力将权力覆盖渗透到五湖四海,所以他想退就退,越王也无法强留。
到了秦汉以后,王权的覆盖与渗透,断了他们退隐的后路。不与王者共事,你无法建功立业扬名立万,那便谈不上功名利禄,又何来财务自由?但到了功成名就财务自由之时,你已经被逼上高崖,前有万丈深渊等你失足掉下,后有同行伙伴对你似笑非笑、亦敌亦友,你除了在高崖前临风危舞,已无退路,能不能善终,已与心愿无关,与谋略布局无关,只能听天由命。那些喜欢替历史做假设的人,都是空想家,而不知冥冥天道,早定其人生死。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无碍结局。
沈万三靠不靠近朱元璋,他都是死。他能学范蠡吗?他可以散尽家财,隐匿山林,放到现代,那他就是比尔盖茨。他同样做到了散尽家财的气魄与决绝,但他采用了一种更为激进和直接的方式散财,主动与权贵交好,妄图换取平安。当然,结局大家都知道了,他还是未能得以善终。他知道自己的气数,也想用各种办法去做逆天改命的努力,可最终还是掉入噬人深渊。
沈万三的悲剧,就是中国所有富人们的悲剧,人穷的时候渴望改变处境,人富了却已无法改变处境,能携资财出走归隐者,求个平安善终,财富与自由才算真正的划上了等号。但对于获得财富的属性定义不同,人能进退的尺度同样也是千差万别,有些人官商捆绑太深,他想抽身却也未必能够得以抽身,有些人资产太重,难以变现或者转移,有些人则纯粹是资产有多大,负债也有多大,对于他来说,一旦撂挑子,后面的事件就会接踵而来,对于此类富人,也是无法解绑归隐的,只能一直负重前行,死在岗位上。
显然,像任志强这样的,远达不到可以埋名隐姓的标准。他若一消失,瞬间就会被埋没在人群中,成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个逛公园遛鸟的老头,这于他而言,不啻是一种刑罚,所以,他仍有拼了命也要蹦跶的精力,为的就是不让人遗忘,成为历史角落里的一片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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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改开到现在,福布斯每年都会发布富豪榜,上榜排行常有变更,许多人固然能够长期稳定在榜单里,但也有大量的人上榜一次以后就此消失,据统计分析,那些都是因各种问题出事,要么“进去了”,要么跑路了。而那些至今还能健在的榜单常客,就显得尤为珍贵和稀罕,这意味着他们又平安过了一年,至于排在榜单第几位,想必当事人并不会很上心,上心的,是那些跟富豪们毫无瓜葛的吃瓜看客们,他们对于谁去年排第几,今年排第几倒是分析的有条有理,数据翔实,论点充分。
其实大多数人都有放手的冲动,真正恋栈权力财富的人并不多,但大多数人并无法从让自己功成名就的角色里挣脱开来。张朝阳在搜狐上市以后,就曾想当甩手掌柜,结果没甩开多久,自己的排名就从榜单中急剧滑落,并且就此再也没有回归到一线阵营当中,虽然重新出山的张朝阳稳住了阵脚,没有让搜狐继续像别的互联网公司一样彻底消亡,但他也就此彻底断了诗酒田园的归隐梦想。类似的案例有许多,比如魅族的黄章之类,那些预感到“满则溢盈则亏”的人,都会萌发一个抽身离尘的冲动,可多数人显然只能臣服于命运既定的安排,发现无力抽离之后都只能返身入局,继续搏杀人生。
他们财富足够,却无自由。
当然,也有特例,比如步步高的段永平。他可谓是少有能够转身的富豪,他的放权没有造成公司管理的动荡和混乱,也没有造成业绩下滑,似乎没他这个老板比有他这个老板还好很多,这是一种特别罕见的商业现象,尤其在中国这个特殊的环境中。因为老板的影响力在公司里面不存在任何作用的话,往往会意味着失去控制权,被下属抢班夺权,比如柳传志与孙宏斌的案例,海航陈、王二人主次排名权话语权争夺,牵引出谁是主人的大是大非生死原则性决斗。但段永平居然没有这方面的隐忧,实在是个异数——关键他分出的两家公司,还是同业竞争!却又偏偏还能够齐头并进。既能放手不管,又还能不失控制权,既能隐形,又能不起纷争,只能说,段永平的案例只能算是孤案,缺乏可复制性和模仿性。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公司的组织架构搭建的多优秀完美,更不是所谓的接班人选拔机制有多出类拔萃。
中国那么多具有财务自由能力者当中,能够如段永平那样安享成果者,也唯其一人而已。无论是号称已经退休的马老师,还是已届风烛残年依然在向华为联想施加影响力的柳传志任正非们,都是有财务潇洒能力却欠奉人身自由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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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以财为命,当有可能遭遇生命威胁时,他们往往会像壁虎一样,勇于抛弃这些身外之物来为自己保平安,饶是如此,其结局下场仍然多为凄惨悲壮。贫民本来身无长物,被割韭菜也就多为纳出血汗劳力,大不了一辈子做牛做马做奴才,商人以钱代命,也就肥硕许多,当贫民已无多少血汗可供压榨时,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宰肥猪吃大户,割这些商人的韭菜。
沈万三散尽资财想为自己家族保住体面地位,最后计划落空。到了后面伍秉鉴,胡雪岩们,依然没有找到更好的藏资避祸法门。这些巨富在有钱的时候富可敌国,可若一朝情势逆转,朝自己不利的风向发展时,可以回转的余地竟然也是无比的小,与普通韭菜并无多大差别。
“财务自由”这个小目标看起来很容易让许多人实现,但真正落实到这个动态社会上时,你才会发现它竟然如此的苛刻稀缺。也许有靠拆迁房致富的看门大爷更容易比雷军董明珠们放下工作束缚,搬张懒人椅去小区门口晒太阳泡刚工作的复旦女博士,可看门大爷的品味毕竟比有精神追求的张朝阳马老师们低好几个等级,虽然泡起复旦女博士来他们的本事也不含糊,但毕竟阶级的差异就是摆在那,无法让人臣服。
有财务实力的人无法放松自己的身心,更无从释放自己的压力,这世上,真的少去妄谈什么所谓的财务自由,如果你想玩,那就穷游去,没钱的时候才能敞开了玩,等你有钱了,你很可能只能无休止地当钱的奴隶,为名利所羁缚着,站在高高的悬崖顶上迎风危舞,周围站满了不怀好意的亲密战友,堵住你退却之路,就等你踏错节奏,一脚踩空,他们再顺便助推你一把,送你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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