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我再一次走在这陌生的城市中那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街道，这一次不能说是回来，不再像从前那样，拖着行李箱，走进学校的大门,如同回家一样。
春城的夏日显得稍凉爽些,走在路旁的梧桐树下，晒不到太阳更不会觉得热。这里的人似乎是不安的，走起路来总是行色匆匆，像是赶着去乘即将到站的末班车。不过我挺喜欢看别人这么走路,特别是年轻女子。昆明的女人比景洪多,而且异彩纷呈,什么样的打扮都可能遇到。她们匆忙的走路时更显得可爱,频频地呼吸着，粉粉的红都映到了两颊。
男人写女人,总该与爱情有关,上帝造夏娃时,不正是要她与亚当在一起吗？街上的这些女子就像天上的繁星遥不可及，到了下一个夜你再也分辨不清哪一颗的位置,在这些群星下，你更显得黯淡无光。索性低下头来,让路过的人们更显的骄傲,也使自己见不到他们高傲的模样。
走出别人的视线，走过那熟悉的公交站台,等公交的人仍然很多，却未见谁在那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等一个诺言。前方，那颇有架势的天桥镇在十字路口上方，在往前便是一个长长的坡。从前坐在公交车上一望到这绵延不见尽头的坡就觉着目的地就在前方，一到十字路口便看到右方学校的身影。也常常会想起未修天桥时那一对头发花白，背影婆娑的老人。从前要过到马路对面都是走斑马线，转角处的一块三角地和人行道一样高出路面,常常有路人在此等候红绿灯。忘了是从何时起这儿来了一对儿老夫妻,可能70多岁了。他们在这三角地上摆上一个折叠的小椅子，老头子双肩挎着一个红色的手风琴，看上去有些年月，但并不显得陈旧。他坐在椅子上拉弹着曲子,眯着眼,或者他恨就看不见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了。老伴儿站在他身旁,借着风琴的保奏唱着歌,他们前边的缸子里零零碎碎的有些小钞。在三角地上等待的人们，似乎根本就看不见这对老人，各自谈着话，想着事，但他们心里是否会飘扬着那乐曲的沧桑?这漫长的岁月里,这对老人经历了怎样的风风雨雨？老人的眼也许是哭瞎的，也许他们有一个不孝的儿子,也许他们的儿子早已经死去了。如今他们只是活着而已,在世界上孤古伶仃的活着,在被生活遗弃的角落里相互爱着。爱着,噢,那是沧茫大地上悠扬的乐曲，从老人们年轻的那个时代一直传唱至今的歌谣。
我常常会猜测这对老人的经历，根据对那一代人的印象，给他们编排一个故事便概。在五十年前，他们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也许就是昆明师范学院的学生,那时他们就已经是一对恋人。毕业后便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热潮中，在庄严的毛主席像前背诵着毛主席语录结为夫妻。
他们还可能是从外地来的知青，他们相约无论流落天涯海角都要在一起,于是坐着火车,历经几个昼夜来到云南,之后便在这安了家也许他们都是当时昆明师院的老师，文革时期被巫陷而开除公职，被疯子们当做疯子审判,幸运的是他们都活了下来。或者他们只是一对平常的夫妇，普通工人，一直过着波阑不惊的生活。
不论他们是哪一类故事中的人物，或者还有其它经历，肯定的是他们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一直相扶走到头发花白,牙齿落光。也许这台手风琴就是爱情的见证，年轻时，男人用它博得了女人的芳心。在微风徐徐,花香四溢的山坡上,他弹奏着风琴,爱人则唱着歌跳着舞，夕阳西下时他们牵着手一同回家。几十年后的一个早晨,老头子发现自己什么也才看不见了,他惊恐地向妻子哭诉着。妻子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可怜丈夫,也恨自己无能为力。她握起丈夫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颤抖着说:"瞧你还可以摸到我的脸,这样你不就又看到我了吗?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听,这就是我呀,无论到哪里你还有我，我不是你的眼睛吗？"她起身,从一个华丽的箱子里取出手风情:"你摸摸它,你一样还可以弹奏他,我仍旧一样可以唱歌给你听。"静默良久后,屋子里传出了美妙的弹奏,周围很静很静，空气也在凝神倾听。妻子唱起了歌，那声音仿佛回到了年轻时，青春悠扬，随着他们的思绪传到了遥远的天际。
有一次，我在学校则门碰到了老头的妻子，她手里端着保温壶，步履蹒跚地走在街边，想必她是做好了午饭给老伴送过去。后来她挽着老头子，替他背着那红色手风琴，一步步慢慢地走回家去……。
有一回路过那道十字路口，发现拉琴的不再是老头子了，而是他的老伴儿。坐在那只小小的折叠椅上，面前的缸子里依旧是少许零碎的钞票。她没有唱歌，只是低头拉弹着手风琴，在每一个琴键上感受那熟悉与温暖的指尖，顾不得节奏与音律。我四处望去，哪里也见不到那老头的身影，也不敢过多的猜测。
天桥修起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对老夫妻了，慢慢的地忘记了他们的样子和那台红色手风琴的声音。
201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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