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琐事乌托邦
图源：微博@wynne___
01
也许是台风快到了，六月的太阳把高楼大厦都溶得发软，把街道都照得晃浮起来；再戴上局促的口罩，整个人都像身在烤炉里面的脆皮鸭一样。
于是突然又想念起冬日的寒了，此刻只想用那种寒意将我身上的阳光扯去，若太冷了起码可以添衣，但太热了却不能脱皮。
生长于南方，经历过最寒冷的冬也只是在西安。第一次经历零下几度，便已经瑟瑟发抖，用羽绒服从头到脚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当地人看了该在背后偷偷窃笑吧。
但在这个炎热的天最为想念的，其实也不全然是西安冬日的冷，反倒是那一块热烘烘的烧饼。
02
说来惭愧，那是我第一次吃烧饼，因为在香港没有这种烧饼卖。
这烧饼与李娟在《春牧场》描述城里的烤馕大同小异，是用桶状的坑烘烤出来的——
那老板是一个老伯，劲儿却很大，他用力揉好大面团后，就扯下一小团面，包了馅儿，再抖几下，抖出一块不规则的圆形大饼。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抖的，那大饼薄薄的一片，隐隐透出了里面的颜色，满满当当的馅儿却没有漏出来。他拿这块饼粘上芝麻粒以后，就俯身啪的一下贴在大木桶垂直的内壁上，牢固得很。
木桶太大了，我踮起脚来也看不到木桶底部是什么，只感觉到里面有暖气悠悠传来，我猜里面是铺着烧红的煤炭吧。
在那清晨寒冷的天，我穿着厚羽绒，老板竟只穿着一件薄衫。大概是他觉得冷了吧，就把手放到木桶上烘暖，于是我又学着他把手放在上面，感受了一转天然暖气。
然后就看着那白白的面团逐渐变得金黄，阵阵芝麻香和面香就窜进鼻子里，引起一阵饥饿感。
幸好这时候饼就烧好了，老伯用一把长长的铁钳子，在烧饼和木桶内壁的粘合处剷了几下，在我以为快要掉下去的时候又稳稳地夹了起来，放进准备好的纸袋里。
我把烧饼接了过来，热得有点烫手却不愿意放开，因为实在太舒服了——暖意从本来冻得发僵的指尖一下子传到全身，那一刻竟有像猫一样眯眼拱拱脑袋、颤颤身子的想法......
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嗯，薄脆中带有面筋的柔韧，然后就是满腔的梅菜咸香味，还有一丝淡淡的煤炭焦味。
这家烧饼有咸梅干菜馅、甜梅干菜馅和芝麻馅的烧饼，也许是我总觉着第一次吃的总是最好的，便每次都只叫了咸梅干菜味，其他味道一概没有尝过。
我对这种梅菜咸香情有独钟，还因为觉得它是一种古早味——
在某个悠远时空里，脱水的梅菜与雪白的盐在炊房中糅合，再晒上些阳光味道，在坛子里凝固的空间中发酵再发酵。直到主人过冬之时打开坛盖，那咸香飘满雪地......
图源：微博@wynne___
03
后来要离开西安了，我就在店里买了一包可以放几个星期的迷你烧饼，可买回去以后却发现味道与那大烧饼全然不同，好像少了点什么。
直到今天走到商场里面凉空调，看着一排装修得漂亮的餐厅，才发现少了的是一种烟火气。
那些让人难以忘怀的味道，总是有烟火味的，当然还有那么一点回忆与情怀作祟。
于是想起小时候，那时回乡，最兴奋的莫过于吃夜宵了。
那时候我总爱坐上长辈们的摩托车，迎着夜风骑到街边的小摊、大排档，吃上烧烤、炒米粉、板筋饭、砂锅粥......
大排档的老板在街边开着轰轰大火，拿着大锅一下一下颠勺，颠得手臂上青筋暴现；而砂锅里的粥呢，就咕噜咕噜慢慢熬着，与炒粉时的激烈形成强烈的对比；
至于烧烤摊的伙计们，就在店前的烧烤炉边，一手抓几把烤串，不时翻动，然后再刷上些油、撒上些调料和芝麻……
那腾腾热气就直接扑在他们脸上，即使被熏得大汗淋漓，也无暇顾及，只任由那些汗水顺着颈脖流入湿答答的T恤里面。
这些粥粉面饭全都带有一种扑鼻的炊烟味，我总吃得很香，一碗不够又添一碗，一串不够又添几串，所以每次回乡都会吃胖几公斤。
长大以后便很少回去了，听说乡下开始发展后，这些夜宵店也就少了很多，变成了一个个的商场。
04
至于在香港么，从前也有很多大排档的，老爸很喜欢带我去吃。
虽说不会像乡下一样在街边煮食，但我们也能在店里隔着玻璃，看着厨子们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炒菜。
从厨房里涌出来的热浪，能把只有几把风扇悠转的店熏成高温烤炉，但同时熏着我们的，还有那些爆香的烟火味。
但当一碟碟餸菜端出来，我们眼里就只有这些香喷喷的小菜了：鱼香茄子煲、梅菜扣肉、椒盐排骨……再配上一碗软香白饭，那些难受也抛到九霄云外啦。
现在只有老区有这些大排档了，而且大多装了空调，虽说是更舒服了，可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却很少去吃。
也许在哪一天，没有老顾客了，这些大排档就真的一个不剩了吧……
05
还记得以前中学对面有一家饭店（准确来说也不算饭店，因为它只做外卖），我们一个星期有三四天都在那儿买饭吃。
那家店只卖几种炒饭，但每天中午时间都会排上人龙，所以我们每天都要掐准下课钟声响的一刻冲出课室，跑到店前排队。
不为什么，只为炒饭里面的烟火味——
那店只有一个厨子（又是一个开大火颠勺的厨子），但他能把饭炒得颗粒分明、香气扑鼻、热气腾腾。
即便是香港茶餐厅最常见、却最容易炒得寡淡无味西炒饭，他也能把普通的番茄和鸡肉肠香味完全融入每一粒的米饭中。这炒饭我每天吃也不会生厌，即便是偶尔换着吃咸鱼鸡粒炒饭，也是充实的咸香味......
自从毕业以后，我便不常经过那里了。
现在每天在这城市里庸庸碌碌，吃午饭的时间都很短暂，只能吃着敷衍肚子却又昂贵的的快餐。
假日有空了，却是约着闺密，在装潢吸睛的网红店吃着“高级下午茶”，然后在社交网站上打卡，仿佛这样我们就能活得很精致。
但在这样急躁的生活里，却总觉得了一口烟火气……
燥热的，除了天气，是不是还有什么呢。
06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其实到头来，一股热气、一口饭香面香、一门地道手艺，便是我想要的人间了。
图源：微博@wynne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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