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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之“死”

叶子之“死”

作者: 珊珊快跑 | 来源:发表于2020-02-21 17:16 被阅读0次

     一

      情人节这天,许锐买了两条项链,一条2万的宝格丽,一条1千的施华洛世奇,宝格丽送给未婚妻莉莉,施华洛世奇送给叶子。

      许锐想象着叶子收到礼物后快乐的样子,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微笑。

      叶子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带她去吃一顿30块钱的麻辣烫,她都幸福得不得了。一次,许锐预定了一家法国餐厅,叶子看了很久的菜单,最后选了一份薯条,在这之后,许锐再也不带她吃西餐。许锐以为叶子“没见过世面”,而叶子只是想着帮他省钱。

      许锐知道叶子爱他,死心塌地爱她的那种,信息秒回,随叫随到,他说想她了,她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他生病,她着急得整晚睡不着觉;吃什么,去哪玩,她似乎没有任何主见。

      而自己爱不爱她呢?涂锐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一天下班后,许锐开着新买的路虎车直奔莉莉的公司,后备箱塞满了一大束玫瑰。

      礼物是宝格丽,吃饭在米其林,睡觉在香格里拉,他要和未婚妻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

      等明年春天,莉莉要正式成为他的新娘,然后一起搬进市中心的新房。他们计划好生两个孩子,最好把孩子生在美国,之后爸爸赚钱养家,妈妈在家带娃。

      一切看起来那么圆满。

      交往两年,许锐几乎没有和莉莉吵过架,莉莉要吃什么,买什么,许锐会说“好,好,我的大小姐,都听你的。”

      热恋的第一年,莉莉过生日,许锐刚好在外地出差,当天他连夜开车7个小时,当第二天早晨,他捧着蛋糕,狼狈地出现在莉莉家小区门口时,莉莉感动得说不出话。

      莉莉和许锐原本是初中同学,后来莉莉出国读书便失去联系,直到多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两人再次遇上,后来他们发展成男女朋友。

      之后,恋爱、见家长、订婚,一切都很顺利。

      这的确是一个浪漫的夜晚,他们在香格里拉拥吻、做爱,从浴室到沙发,从洗漱台到漂浮着帷幔的落地窗,他们深情注视对方的眼睛,他对她说我爱你,她同样炽热而浓烈地回应他。只是有那么几次,他想到了叶子,很多次,他们也像这样做爱,但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

      那个晚上,许锐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孩捂着脸哭泣着,她仿佛在等着什么人,等女孩抬头,他看清楚了女孩的脸,是叶子。

      第二天醒来,许锐把莉莉送到公司后,他拿出手机,点开叶子的微信头像,他把叶子设置成了“信息免打扰”,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没有关系,等你加完班再来找我,或者我们明天再见面”。

      许锐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跳动,信息编辑好后,发送。

      “抱歉,昨天加班太累了,回家就睡着了。”

      10秒钟后,他收到回复。

      “没事,今晚下班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二

      那是一家装修精致的日料餐厅,她并不爱吃日料,但她知道他喜欢吃。

      等许锐来到餐厅后,叶子已经到了,她穿了一条白色裙子,还卷了头发,做了新的指甲,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她点了一桌食物,说吃不完就打包。

      在餐厅浑浊的灯光下,许锐看着叶子的脸,只觉胃里里有股温润的气流涌过,他拿出施华洛世奇的盒子,放在叶子面前。

      犹如一个看到糖果的小孩,叶子打开藏蓝色盒子,睁大的瞳孔里仿佛有星星闪烁,她看了涂锐一眼,小心翼翼地取出项链,用快乐的语气说道:“这个好漂亮,可以帮我戴上吗?”

      黑天鹅悬挂在白裙上,跟她很搭。

      她又开口说道:“我要每天戴着它睡觉。”

      饭还没吃饭,叶子中途出去悄悄买了单,等她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黑色购物袋,她对涂锐说:“我也送你一个礼物,等你回家后再拆开哦。”

      从日料店出来,路虎车直奔叶子的出租屋,那是一间在城市四环外的古老合租房,楼下的铁门锈迹斑斑,每次许锐去爬那狭窄的楼梯,走那条漫长的潮湿楼道时,他都会变得局促难安,提防那随时会从角落窜出来的猫、蟑螂甚至还有老鼠。

      叶子看得出他的窘迫,她会主动走在他的前面,彷佛前方是一个被危机环伺的秘密花园,而她是一个勇敢的开拓者。

      在叶子那逼仄的“秘密花园”,许锐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枷锁”和包袱。在同事面前,他是性格和善的部门经理;在未婚妻面前,他是绅士、温柔的痴情男友;在父母面前,他是正义、孝顺的儿子。只有在叶子的“秘密花园”,他变成了颐指气使的国王,他说粗鲁的话、冲她发牢骚、指挥她服从于他。

      他似乎从不会担心,叶子会离开他。

      在缠绵过后,许锐撑在叶子瘦弱的肩膀上,开口说道,“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叶子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回复道:“傻子,那我又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第二天下班,许锐才想着去看那黑色购物袋,在层层精致的包裹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Gucci皮夹。

      三

      那是一架从石家庄飞往上海的飞机。

      飞机上的空调有些凉,邻座的女孩微闭着双眼,她将脑袋靠在一侧,反复用手揉搓那裸露在外的手臂。

      许锐向空姐要来两条毯子,把其中一件递给女孩。女孩又惊喜又感激,支支吾吾地对涂锐说道:“我...我不知道飞机上可以借毯子。”

      飞机继续颠簸在云层上空,往下看,那云好像是棉花糖,又好像是软绵的白色大床、枕头,它被捏成各种形状,女孩拿出手机兴奋地拍照。

      许锐看着年轻女孩的侧脸,脸颊有些发热。

      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任飞机飞过河流、村庄、山脉,最后它降落在被城市璀璨灯火环绕的浦东机场,两人互相交换联系方式,在人群里挥手道别。

      女孩名叫叶子,23岁,出生在石家庄凋敝的小镇,父母离异,从小由外婆带大,毕业后一个人来到上海打拼,举目无亲。

      这是叶子留下的信息。

      许锐以为叶子不会再和自己联系,第二天,涂锐收到叶子的短信,“谢谢你帮我拎行李,还帮我借毯子,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见面,一次、两次、三次......直到至今,两人断断续续见面了一年多。

      在见面半年后,许锐告诫自己“该结束这种关系”了。在向莉莉求婚成功后,他开始有意躲着叶子,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但在“消失”一个月后,他内心的防线再次坍塌。

      他脑海里不断想起叶子,想起那个似乎永远没有脾气,总是笑盈盈的女孩。

      重新出现在叶子面前时,叶子抱着他哭了,她说:“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叶子也曾满心欢喜地憧憬着他们的未来,叶子说她要努力工作挣钱,在这个城市扎根下来;叶子还说,以后他们要生一个孩子,若是男孩就叫快快,若是女孩就叫乐乐。

      这个时候,许锐只是沉默着。

      许锐时常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在那架飞往上海的飞机上,涂锐问坐在邻座的女孩:“你一个小姑娘来上海,你男朋友呢?”

      女孩回答:“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谈过恋爱,你呢,你有女朋友吗?”

      许锐愣了2秒钟,笑着回答:“单身很多年了。”

      四

      谎言如雪球,当一个谎言被拆穿,为了遮盖它,另一个更荒诞的谎言就会被捏制出来。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沉睡的许锐被妻子莉莉摇醒,怀有身孕的莉莉举着手机,坐在他的面前,变得歇斯底里。

      “这个跟你发消息的狐狸精是谁?”

      在婚姻面前,女人果然都是福尔摩斯。许锐意识到自己的手机被查看后,他瞬间变得无辜起来,他一脸天真地说道:“这个女人,纠缠我很久了。”

      无论许锐怎么解释,怎么恬言柔舌表忠心,莉莉不肯依饶。直到最后,许锐交代了“狐狸精”的名字、公司、联系方式,莉莉才作罢。

      这是许锐和莉莉结婚第一年发生的事情,这一年,他们如愿搬进了装修精美、布置温暖的新房,他们的宝宝还有3个月出生。

      最后一次见到叶子具体是哪一天,涂锐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天晚上下着雨,刮着很大的风,他从公司出来,叶子站在公司楼下,没有打伞。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分不清楚的雨水还是眼泪,堆满了她的两颊,弄花了她的妆。

      叶子走到他跟前,低着头,用颤抖地声音说道:“你结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锐看着眼前的娇小人儿,无限疼惜,他伸出胳膊想要去抱她,但没想到,那胳膊还没伸展开,叶子扔给他一个盒子,掉头就冲进了大雨里,消失了。

      许锐打开盒子,看到了叶子最后留给他的东西,久久地呆楞在原地。

      盒子有三样东西,一样是施华洛世奇的项链,那是许锐送给叶子的唯一礼物;一样是许锐的内衣和袜子,那是他在叶子出租屋换洗留下的,它们被叠得整整齐齐,最后一样是医院的检查报告,报告显示,叶子怀孕12周。

      五

      许锐和莉莉的孩子在秋天出生了,是一个模样可爱的女孩,乳名叫乐乐。

      许锐是那么疼惜他的女儿,乐乐刚出生那会,他像一只小狗一样没日没夜围着她转,换尿不湿、冲奶粉、哄她睡觉。他捏着她那圆滚滚的小手,一遍遍轻呼着她的名字“乐乐,乐乐”...仿佛那名字是韵律动听的歌曲。

      乐乐三岁时,许锐和莉莉分居了。

      在一个冬天的早上,许锐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留下崩溃的妻子和熟睡的女儿,离开了那个他打拼了多年才拥有的家。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每周回去看望一次孩子。

      无休止的猜忌、查岗、争吵,那是那次“风暴”过后,给莉莉留下的后遗症。

      许锐试图去扮演了一个耐心、宽容的好丈夫,但是在日复一日的消耗里,他开始变得失控,变得厌烦,在本该安抚寻求安全感的妻子的时刻,他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怎么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在那一刻,他知道他已经不爱莉莉了,或者说,他早就不爱莉莉了。

      如同一个被抽干灵魂的的空壳,许锐拼命工作,事业也随之蒸蒸日上,他挣了很多很多钱,换了新车,添置了新房,再也不用为了买一条宝格丽省吃俭用。他一度以为有了钱就会拥有快乐,但他发现他错了。

      他感受到心底有一个正在溃烂着的,怎么也填不满、抹不平的窟窿。他开始出入夜总会、KTV、声色犬马的情色场所,纸醉金迷。

      女人、性、酒精、虚无、更多的性、更大的虚无,周而复始。

      直到某一天,他常去的那家夜总会来了一位名叫阿诺的新人。阿诺看人的眼神跟叶子是如此相似,途锐的心有那么一瞬被点燃。

      他们在一起度过很多个晚上,涂锐为阿诺买昂贵的包包、首饰,带她出入高级的餐厅,但从来不碰她。

      阿诺疑惑地问他,你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对我好?

      许锐抽着烟,沉默着,良久后,他开口说道:“我曾经因为懦弱,为了娶一个有钱女人,伤害了另一个姑娘。”

      六

      在许锐的诉说中,阿诺听到了叶子故事的后半段。

      4年前,莉莉带着愤怒的朋友涌入叶子的办公室,拉扯头发、扇耳光、录视频,无助的叶子被歇斯底里的人群包围,直到同事报警叫来警察,叶子才得以解救。

      从那以后,叶子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公司,连离职手续都没办。

      很多天后,许锐在莉莉的手机里看到了那段视频。

      只见叶子瘫坐在地板上,她手捂着脸,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哭泣声、求饶声,视频里有个声音说道:“这下知道丑了吧,叫你勾引别人家的老公。”

      许锐呆住了,头脑一片空白。

      他开着那辆莉莉买给他的路虎车一路狂奔至叶子的“秘密花园”,他找不到叶子,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中年女人用上海话对涂锐说道:“那小姑娘真的可怜,吃了一整瓶安眠药,要不是我临时回来收拾东西发现得早,恐怕就出事了...”

      许锐一遍遍拨打叶子的手机,但反复是那句“无人接听”。他翻遍手机,难过地发现两人没有一个共同朋友,是啊,他怎么可能带“地下情人”去见自己的朋友。

      许锐的路虎又一路狂奔至那家抢救叶子的医院,但医生告诉他,病人出院了,医生还告诉他,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

      如水迹般,叶子蒸发了,她似乎没有存在过,没有人再见过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漂泊无依......

      叶子曾经把自己形容为长在城市暗角的苔藓,是活着还是死去,没有人关注也没有人关心。

      有一次,她对许锐开起玩笑说:“小时候我爸妈离婚,他们成立了家庭,没人要我,自从外婆去世后,我就成了孤儿,如果有一天你也离开我了,那我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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