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也要送孩子

作者: 醉眠芳草间 | 来源:发表于2022-09-19 05:58 被阅读0次

    在区委办公楼的小会议室,她与芳挨肩坐着,桌上摆着两只水杯,有淡淡的水汽氤氲开来;对面也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与她一同前来采访的瘦高个摄影记者刁滨,另一个是胖乎乎的男孩李国鹏。

    她是早晨上班临时被副总编安排的任务。作为晚报编辑,她把要下版的稿件送审,副总编看过之后说有一个采访线索需要抓紧采写,为了赶稿,她就与摄影记者一道来到某区委宣传部,与采访对象见了面。这是2000年的8月,天气很热,他们一路赶过来,街上的人无不行色匆匆。

    特困户家庭的孩子考上大学,芳和儿子李国鹏要被作为励志典型来宣传。她对这类采访没有激情,不过是例行公事、完成任务罢了,哪一个高考生和他们背后的家庭没有故事?

    她把身子侧向芳的这边,与芳面对面交谈。刚刚在门口与这对母子相见,区委宣传干事对双方做了介绍。她看到的芳是一个黑红面庞体态略显臃肿的女人,这黑红不是芳的本来肤色,她长年在外面清扫马路,阳光与风雨共同作用,把芳的皮肤揉搓的粗糙,染成了黑红色。芳迟缓的步态与她的年龄也不匹配,生活的重压挤榨了芳的鲜活和灵动,芳刚刚四十出头,却像个垂垂老去的妇人。

    芳看上去有些局促,两只手放在桌面,互相交织着不停地搓动。她看对面正与摄影记者交谈的男孩,眉眼和妈妈长得很像,一看就能让人确定这是一对母子,不时向这边瞟上两眼的神态也像极了妈妈。

    为了拉近彼此,她聊起了孩子考学的事,说我家孩子和你儿子是同届呀,也是今年高考。

    芳听到聊起孩子,眼里忽就有了光采,说哎呀,我们的孩子般般大呢。考上了大学,真是不容易。

    她说,你就说说你的不容易。

    芳把两只手从桌上拿了下来,也把身子侧了侧。讲起自己的生活,芳的表述明显流畅起来。

    芳的儿子李国鹏二十了。国鹏七岁时,爸爸因为脊椎有病,卧床不起,吃喝拉撒全靠芳来帮助。国鹏十四岁那年,爸爸离世,从此娘俩相依为命。原本没有工作的芳得到政府照顾,进了环卫所,当上一名工人。

    芳如柳絮飘飞般的散乱描述,并不影响她对要采用素材的梳理,一个女子既要照顾瘫痪在床的丈夫,又要挑起教育孩子的责任,随便哪一件事,都有常人难以想象的不易,将细节写出来,不必刻意煸情,也会有催泪的效果。

    在芳稍有停顿时,她问芳:国鹏什么时候开学?芳说,9月份。

    接着芳的眼里闪出一种坚定,我虽然困难,但我就是借钱,也要把国鹏亲自送到学校。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让孩子受到一点委曲,这上学的事也不能让别人说我没钱不送孩子,不能让别人瞧不起。

    她听了这话,免不了有些吃惊。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去的是省内一所高校,由沈阳坐车,三个多小时便到,为什么借钱也要送孩子去呢?

    心里不赞成芳的观点,但这是一个母亲爱的选择,她适可而止,不再与芳攀谈下去。

    她对芳说,我们俩就先聊到这里,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我再给你打电话。然后对李国鹏说,你到这边来坐一下,阿姨有几句话问问你。

    国鹏一米七左右,看上去墩墩实实。她说你就要上大学了,剩下妈妈一个人在家,你记挂么?

    国鹏听到这话,嘴角动了动,停顿一下然后说,我还真没想过这个事。

    她又问他,妈妈说借钱也要送你去学校,你希望妈妈这样做么?

    国鹏抬头看看坐在身边的妈妈,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神色。他说我当然愿意妈妈去送我了。虽然路不远,但我也是第一次离开家去外地,有许多事需要妈妈的帮助,妈妈也希望看看我们学校是什么样子。

    与这母子俩告别,她和刁滨开车返回报社。坐在车上,她沉默不语,刁滨问她,姐,干嘛心事重重的。

    她说,我在想借钱也要送孩子去学校那句话。

    刁滨说,我和国鹏聊了几句,明显感觉他像没长大,被妈妈照顾的太好。他说没洗过衣服,没做过饭。

    她说,也许因为孩子没爸,他妈更怕孩子受委曲吧。

    接下来,两个人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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