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 犬
恐,怕也;犬,狗也。
我从小怕狗,怕到不敢出门的地步。只要听到狗汪汪叫,撒腿便跑,可终没狗跑得快,倒霉的仍是我。
六七十年代,我们全家生活在陇东,那里是黄土高原,多属丘陵,山丘不高,光秃秃的山很少长树。那里生活条件极苦,最苦莫过于吃水。文革时,父亲被下放到一个叫巴家嘴的林场,林场不大,老干部不少,他们干的活又脏又累,没有一点干部模样,像陈师长喂猪,郑团长养牛,可山里人最爱养的是狗。
八岁那年深秋,一晚母亲串门,我去寻找,爬上山坡来到大五家,一狗狂叫,我吓得直喊:“妈妈,快来”。一边喊一边跑,还没跑到门口,狗已衔住我的脚跟不松。我使劲踹,我欲踹狗欲咬,待主人出来,脚已血流不止,母亲心疼地背起我下山看医生。
月色淡淡,小路弯弯,我听到母亲在哭泣,我安慰母亲说:“不疼,真的一点不疼”。当时,我确实一声没哭。那是我记忆中,母亲唯一的一次背我,趴在母亲矮小的背上是那样温暖和温馨。
翌日,大五父母来家看望我,端来一盆香喷喷的狗肉说:“这畜生不通人性,宰了。它咬你,你吃它的肉,看谁厉害”。说完开心地笑了。母亲颇难为情地说:“咋杀了呢?太可惜了”。我没听大人说话,拎起一大块狗肉,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真香”。那个年代吃肉极少,吃狗肉更少,那是我第一次吃狗肉,还是我用鲜血换来的。
那年月整天喊“要文斗不要武斗”,学校也停课了,我们上不成学,只好去一个叫赵家嘴村的红星小学借读。开始十几个小孩,后来就剩下我和新娥两人。
去学校要翻一座山,越二道岭,沿着盘山公路走八九里。在必经之路的赵家嘴村口,有一户人家养了一条大黄狗,怪吓人的。我每天上学都提心吊胆,总是躲着绕着走,爬上一个百十米长的陡坡盘山公路,前面有一个代销点,从那往南拐还要走很远,这一绕又绕出五六里出去了,没办法,谁让咱怕狗呢。
一日放学天色已晚,只好硬着头皮闯一下村口,刚下坡就见大黄狗蹲在那里盯着我,我心里发怵扭头便跑,只听汪汪两声,狗冲下坡来,我一个趔趄滚下坡底,狗被突如其来动作吓的逃回,我幸免“遇难”。
不久,新娥转学了,是因为一次放学,在公路上遇到一只大灰狼,可把家里人吓坏了,当时我不知道狼比狗凶猛,仍一个人去上学。
七二年冬,父亲怕耽误我们姊妹学业,他义无反顾地带着全家,离开了那个贫困的山区,专业回到家乡。老家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视野开阔多了,上学的条件好了许多,可我怕狗的心态仍没改变。
父亲因身体不适,患有肾炎(后来确诊又说不是),多次请教中医,说多吃猪腰子可补肾。一日,父亲对我说:“我工作忙,你去猪场买五六个猪腰子回来”。我爽快地答应了,可一到猪场门口,见三四条大狼狗在院内转悠,我在大门外也转悠了许久,终没敢迈进半步,空手而归。
回家撒谎说:“卖完了”。父亲纳闷地说:“我给老王头说好的,让他给我留着的”。我看瞒不过,只好低着头小声说:“有狗,我怕”。
父亲摸摸我的头,然后温和地说:“不怕,我和你一起去拿”。进了院内,父亲说:“你走你的路,别看它,如果狗咬,你就猫腰,它准跑。”果然如此,我从心里敬佩父亲的胆量,他不愧是老八路,啥没见过。
儿时,父亲讲过一个《狗与猫》的故事,记忆犹新。从前一个财主丢了一个夜明珠,让狗和猫去寻找,狗和猫一路奔波,碰到河流猫不会水,狗就背它渡河,遇到高山沟壑,狗主动带它越过,经历千辛万苦宝物终于找回。
回到家时,已是半年后的冬夜,北风呼叫,大门紧闭。猫对狗说:“宝贝给我,我翻墙过去,给你开门”。狗满怀喜悦。猫一去无影,狗在外冻了一夜。
第二天,主人见猫找回宝物大喜,真是对猫高看一眼,厚爱一层,整天供奉猫吃香的,喝辣的,还让猫睡在热炕头上。而对狗不屑一顾,只给狗吃残羹剩饭,卧在门外。
父亲讲完又说:“猫是奸臣,狗是忠臣。有句俗语说得好,狗不嫌家穷,子不嫌母丑。”听完父亲的话,对狗肃然起敬起来。
父亲过世后,我早出晚归常不在家,小院就妻子和一岁多的女儿,觉得很不安全,我便和妻商量养一小狗,取名“闹闹”,闹闹小巧玲珑,黄色毛发,甚是可爱。
一日妻大呼:“建军快过来看,闹闹抓住一只耗子”。可不是吗?还活着呢。我们瞅瞅它,看它很得意的样子更是招人。闹闹整天不闲着,在院里跑来跑去,一会逗逗小鸡,一会抓抓鸽子,一会撵撵兔子 ,逗得女儿咯格得直乐。
我下班回来,它老远就能听出我的脚步声,汪汪叫个不停,妻已明白它的叫声,急忙打开门,闹闹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跑到过道口摇着尾巴等我。这时妻也领着女儿过来,女儿远远的向我招手,那时,我感到家是多么的温馨和幸福。
这年春节,家人改善生活大鱼大肉,闹闹也像过年一样欢心,常常摇动那欢快的尾巴,整天鸡鸭鱼肉骨头里泡着,终因嘴馋,吃得太多,消化不良,没了胃口,一天天地消瘦起来,最后皮包骨头走都走不动了。
从狗棚到大门口,只有十五六米,每当我回来时,闹闹总是拖着病身子迎接我,它是拖着两只后腿爬行,中间还要歇两回,看到那吃力的情景很是心酸,很是心疼。我请医买药,钱花了不少,终没有医活。
那天大雪纷纷,我恋恋不舍地把闹闹拉到沟边掩埋了,当时,我眼睛热热的,心里酸酸的……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与狗结下的不解之缘,终生难忘。
河北省鸡泽县委宣传部 李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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