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做了一场梦。
梦里独自走在乡间黑暗幽长的巷陌,灰色石子路膈着略硬的鞋底,黄泥土胚老房子的墙壁厚重而百孔千疮,逼仄的小院,一阵风来,枯白而圆的榆钱雪花般飘落。
那是一遍遍怀了羞怯的心走过的地方呵,那是一次次怀了不可诉说的希望走过的地方呵,那是遗落在时光中一个荒芜了的梦呵……
初起的梦里真实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满怀希望的紧张与快乐交织,那是少年所独有的。
瞬息间又转换了成年的身份。依然是独自一人,依然是微暮的天色。田野里苇草的白絮轻轻摇曳,衬着宝石般深蓝天幕。在曲曲折折的小路间穿梭,来到故人家门前。土胚的老房子已被楼房取代,在房前屋后踯躅徘徊。这所房子里有我年少时的梦,有我要找的人。
只是,物已非,人亦非,终没有勇气去敲那虚掩的门。
麦田里有曲折小溪,水流动而碧绿,布了厚厚浮萍。脱了鞋袜,下水,孩童般一遍遍捧起一掬掬和着浮萍的水倾洒,脸上笑容灿烂。微暮的天色开始微微泛光。
你从虚掩的房门中走来,依然是略带忧郁的神情。远远望着那人,他穿花灰色毛衣,长长的脖颈间没有翻出我所喜欢的白衬衣领子。
时隔多年,即使在梦里,你依然没有成为我期待的样子。
并不走近,安静观望。那个影像是你,又不是你。心中不起波澜。
你终于看见了我,你扭头四顾,确认周围没有可能会对你的言行造成可能影响的事物。你向我走来。
我微笑着,站在那里等你。一阵风来,吹起我宽大而长的布裤,毛孔被打开又闭上,肌肤微凉,我打了个寒颤,一种短暂经过的感觉,稍纵即逝。
彼此寒暄,你问我可好,我把手插进裤兜低头看脚尖,然后再次抬起头微笑,看着你说,我很好。你说你不好,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你依然不笑,眼白部分已不再清亮,微微发黄。
你像从前一样对我讲生活琐事,讲了你所见的人的自私和利己,阴谋和耻辱,无奈和隐忍。一桩桩一件件,糟糕体验,都是你曾经经历和正在经历的。
命运总是给你如此遭遇,还是你从来不曾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总是被动接受,被生活的波澜推着向前。
一个孤苦的老人在不远处的树下,虚弱衰老的她已经失了向周围呼救的力气。我走过去试图帮助她,我说来,背起她,送她去该去的地方,遇见了,这是我们需要承担的。你犹疑再三,然后拒绝,没有理由。就像你之前每次没有理由的离开,消失。
你转身走了,没有再说一句话,留下一个背影给我,你的腰已不像少年时挺拔,整个人因畏惧周围而不自觉微缩。
你没有勇气敞开胸怀拥抱世界,所以,世界也不会还你以温暖,如愿。
你在自以为安全的狭小世界,依然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紧紧抱住自己,不愿意走出,并一直这样下去,直到老去。
我站在田野里对着那所装着你的房子无声告别。风再次吹起,微凉。
转身离开,东方开始鱼肚白。
梦醒,是梦,又是真实的存在。
梦里的你,是曾经的我。现在的我,会不会成为以后的你。而我,还会成为另一个我。
我很好。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也不再联系,你好像遗失在了风里。
在晨光熹微中遥祝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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