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和朋友们相聚,大家回忆往事,都感慨说廉颇老矣。我就暗暗琢磨,我是如何慢慢变老且继续变老的?于是,就有了这篇文字。
7岁:那个叫做小姐姐的女孩拉着我的小手帮助我正确地背上了书包,算是上学了。当晚霞透过法国梧桐树叶洒落在路边的时候,我们把小手悄悄地分开。奶奶总是说男孩比女孩懂事晚,说那话时我已十岁了。
10岁:和一群死小子在夜晚结束了“官兵捉土匪”以后,我悄悄地把爷爷做的木头手枪的枪口放在嘴前使劲吐气“哈”一下,又举起手眯着眼向前方瞄一阵,然后悄悄地塞在裤腰里掖好。路边的小河很静,河里的灯影很少,我不会为今晚的胜负大喊大叫大哭大笑,我想的是今晚跺在墙后堵击了几个,明晚还要“乒、乓”打中几个。
12岁:课桌上的中心线被铅笔刀划得愈来愈深,桌面也被两双争夺地盘的小手磨得愈来愈滑。老师又在课堂上范读我的作文了,我却怎么也不敢再瞥一眼邻桌的她。
17岁:课堂上,瘦瘦的常年只穿同一件西装的英语老师又在大声朗读课文,他的提问总让我回答不出来,我总是在课堂上很在意他的南京腔的英语发音。我不止一次想过要在英语上下点功夫,毕业以后水平至少要超过这位老师,当然这目标我至今也没有达到。
19岁:到公社来认领知青的生产队长告诉我,我们生产队只有一户地主,而且已经摘了帽子。又说,你们学生娃先跟着女人老人做轻工,以后有了力气再去挑粪做重工。这一年,我学会了养猪,学会了养羊,也学会了养牛,甚至,我还学会了替它们中间的母亲接生。
23岁:我俩的两双手同时按住自行车手把,当时最时髦的“三洋”录音机传来当时最流行的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我实在不敢对面前的她贸然造次,尽管我很想造次。
26岁:我结婚了!婚宴上,演过铁梅的堂姐拉着京腔硬是让每个桌上都选出代表表演了节目,苏州表哥的二胡独奏几乎让所有来宾都看到了当年的阿炳。谢幕了,每一声道喜和道别都是重复再重复,带回家的是整鸡、整蹄和没喝完的南通粮酒。
28岁:初为人父的激动之后,望着床上浑然沉睡的小儿,突然莫名地生出几分茫然:彼此素昧平生,怎么突然间竟成了父子?双方从无协约,怎么从此就有了抚育的义务和赡养的责任?而且,自己后半生的安乐忧患,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小家伙日后的善恶孝逆,这不是太悬乎了吗?连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48岁:周末,开着车和妻去南师大看孩子,路遇他和一位女同学牵手走来。见到我们,他有点害羞,忙松开手,告诉同学:“这是我爸、妈。”女孩甜甜地叫了“伯父、伯母”,又款款地将我儿子的手牵上。
62岁:孙儿缠着要我讲故事,故事还不能短,要“像最长的火车那样长”。孙儿说:爷爷,等我长大了,你讲不动了,我也讲给你听。
68岁:高高的楼宇,快要和白云握手了。我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眯着老花眼,看着玻璃窗外的远方。她戴着橡皮手套,用小木梳沾着染发膏,一捋一捋一根一根细心地帮我染着泛白的青丝。此时,秋高气爽,景色怡人……
88岁:一个冬天的傍晚,两人坐在沙发上听着赵咏华的《最浪漫的事》,灶台上的电水壶咕噜噜地冒着热气,电蒸箱里荠菜包的香味儿四下弥漫。暖烘烘的空气里,我们晃晃悠悠地打着小盹。半梦半醒间,又默默对视,无声地商约:不早了,玩够了,该……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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