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丽自然 隽永幽远

说起南唐词， “一江春水向东流”，“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等名句使李煜在词的历史中熠熠生辉，然而我更喜爱李煜的父亲李璟的名句“小楼吹彻玉笙寒”。至今，李璟的词曲仅存四篇，其中以《浣溪沙》二首最出名，而又以《浣溪沙》的第二首为最。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开头二句便显示出李璟词的独特风格——清丽高雅。“菡萏”即荷花的别称，在此处是指尚未开放的荷花，“翠叶”指的是荷叶。

在词的选用上足可见李璟的精心，同一样事物，换一种说法便产生了雅俗的差异。尚未开放的荷花便受到秋风的吹残，荷叶变成了“残叶”更令人伤感，“菡萏”一词让人想起鲜嫩娇美、亭亭玉立的荷花，却在秋风萧瑟中“香销”。

将团团翠绿的荷叶与眼前的残损结合在一起，通过写一切美好的事物的毁灭增加悲伤的色彩。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认为“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花叶的凋残让人想到生命的凋零，美的事物难以持久，美好的青春时光亦是如此。

于是“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写出了韶光易逝的无奈苍凉之感。

此词是在李璟削去帝号，臣示于周的背景下创作出来的，若不单纯地认为这是一首悲秋之作，那么我想“不堪看“三个字中包含了大势已去，家国天下的一切都无法挽回的绝望沉痛之情。昔日的一切美好事物都已远去，往事不堪回事的悲凉与颓然之感充斥于内心。

承接“不堪看”的悲凉之情，下片转入“细雨梦回鸡塞远”的叙事。鸡塞，是古要塞的简称，“细雨梦回”表现愁绪了如绵绵的细雨，此句让人联想到《浣溪沙》的第一首中的词句“丁香空结雨中愁”，雨和遥远的边塞结合在一起，显示了一种相思之愁，表面上是思妇思念在边塞征戍的丈夫，但我想这是李璟对已逝的美好时光，对南唐昔日的强盛的思念吧。

“小楼吹彻玉笙寒”此句是本词的名句，也是李璟词中最受世人称赞的句子。在小楼上吹完一首曲子，笙簧就潮湿了。笙是靠管中的簧片发声的，要使之干燥，声音才嘹亮清丽，簧片受潮声音就会失真。笙又是玉质的乐器，天气的寒冷使吹奏人吹出的气体碰到冰凉的玉便液化成水珠，时间久后，笙簧变潮。“玉笙寒”中“寒”就暗示了一曲尽后，声音已咽。

情到此处，已是无声胜有声，所有的情感——思念、忧愁、悲凉都化作无声的幽静。独立小楼，凭栏独吹奏，浓愁满溢，悲不成曲，这“寒”是天气寒，是玉笙寒，更是内心的寒啊！

“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在饱受内心苦闷的煎熬后，悲伤满溢，终于在此处喷发而出，一泻千里，多少的泪珠都无法排遣内心浓重的愁恨，只能独自倚靠着阑干。情感浅趋于平静，而余韵不绝。

李璟的词承袭了花间词人的风格，又有自己的特色。花间词派的代表温庭筠的词浓艳，但李璟词清丽，许多人批判温庭筠词的“胭脂气”很浓，而李璟则摒弃了这一点，发展清丽自然的特色。

他的词蕴意幽远，单从“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二句，王国维就读出了“美人迟暮”的意味，龙榆生读出了“无限伤感”（《南唐二主词序论》），施蛰存读出了“盛衰之感” （《南唐二主词序论》）等等，他的词寓意深远，显而不露，隽永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