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名张素兰,1935年10月16日出生,本县仁和陈向张元人。
妈妈存世最早的照片妈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我眼里,她是中国农村最典型的农村妇女的代表,勤劳、贤惠、尊老、爱幼、勤俭持家、与人友善、这些所有赞美人的词语用在她身上都是恰如其分,亲朋好友及乡邻无人不夸。
从我记事起,每天清晨上工的哨子一响,她就带着农具出发了,收工时,都是最后一个回来,总想比别人多做点,多赚哪怕半分工分。因为爸爸是赤脚医生,不善农活,象什么挑河工、撂河泥之类苦活重活自然就落到她的头上。家里人口虽多,但大多象我们这些都是吃闲饭的,工分都是她和姐姐二人负责赚,还要喂猪打狗、操持家务、缝缝补补。每天都在忙这忙那,一刻了不得闲。
妈妈做农事是那种不要命的,又是认真过了头的那种。记得有一年夏天正中午,我们吃过午饭早已和小伙伴跳前河里洗澡去了,妈妈却一个人去屋后的地里薅秧,由于气温太高最后倒在了秧田里,还好被一乡邻们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妈妈中暑了,我从此知道了中暑这个词。
小时候最不喜欢和妈妈一起下地干活,有时我们插秧插了好多,她见不行就将我们的全部拔掉重来。我们做事一时热度,不一会就不想做了,可她总是让我们做到大中午或一大晚才收工回家。这点我们倒是喜欢和爸爸一起下地干活,他总是马马糊糊地做完,早早收工回家,不谙世事的我们就喜欢这样。但到了家里,我们还是愿意替妈妈分担家务的。我们几个小的放学回家分工做饭,淘米的淘米、烧锅的烧锅、抱草的抱草、没有一个闲人。
在所有家务事中,我们最不喜欢抱烧火草。抱草这事也不是很重,但草堆堆得紧实,我们根本扯不动,而且我们个子小,抱草时草叶会掉进我们的衣服里,痒的难受。下雨天我们更不愿意抱草,因为下雨天草堆湿了,我们更是拽不动还湿了衣服,因此抱草这事大多妈妈和大姐包了。
妈妈难得闲下来的时间是在雨天,这时我们总是团坐在妈妈周围,妈妈衲着鞋底,哼着小调。小调都是什么“要陪送”之类,一开始我们听不懂,听多了才慢慢知道,歌词很有意思,说的是大姑娘要出嫁,向爹妈要陪嫁的东西:
正那月子姑娘要陪送,
轻轻的来到娘的房中,
叫一声爹娘你听真
……
歌词里,一堆要陪送的东西,现实中平常如我们家的人家想也不敢想的,但歌声却陪伴着我们度过了整整一个童年,至今还能唱他几句,犹在耳畔。
雨天里,有时妈妈常在捻线。捻线是用棉花手工捻的,红色的线砣在妈妈的手里快速的旋转,一会儿一团棉花就变成了一团棉线。而每当这时,我们却总是用小手追打着红色线砣,用小手轻轻的碰它。线砣在我们的触碰下,瞬间改变了它的轨迹,我们觉得很好玩,可妈妈对于我们的调皮捣蛋却最多是轻呵二声。捻的线根据用处的不同而难度也不同,缝衣服的,一股线就可以了,而衲鞋底的却要三股,要反复捻好几次,我们那里称这种线叫三股线。三股线捻好了,就开始衲鞋底了,那个活虽然不像农活那么累人,可也不是轻松的。我们有时也让妈妈让我们来试一下,由于鞋底糊的厚实,针根本就扎不动。我们将定针狠狠的往上顶,针就是进不去,我们索性将针按在桌面上,可针还没进就听到“咯吱”一声,针断了,妈妈总是笑着骂着我们,又重新从一面红色的小纸里拿出新针,我们知趣的不玩了。那时我们才明白,一双鞋底要做完,要费妈妈多少的力气呀,那鞋底上密密麻麻的线脚分明是妈妈对家人密密麻麻的爱。
捻线示意图雨天里,妈妈在帮我们补衣服,那时没有换洗的衣服,我们就脱下衣服光屁股钻进了被窝,等补好了才能下床。那年头的我们都很贪玩,什么滴小球,打花片,扎钱堆,爬树钻竹园之类,只顾高兴,哪里还顾得了爱惜衣服,棉裤经常是膝盖和屁股后棉花胎外露,而妈妈总是无奈的帮我们补了又补。
老家一句谚语:“大穿新,二穿旧,三穿破而旧”。我穿补丁的衣服,一直穿到进入初中三年级,印象很是深刻。第一次穿新衣服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一年,三姐已经工作,回家时帮我买回来一件裤子,天蓝色的那种,按现在的审美一个男孩子穿这种颜色的裤子丢死人了,打死也不会穿的,可我穿上却高兴坏了。吃过饭就往学校跑,可到了班级门外,却不好意思了进门了,平时穿的那么个破样子,今天突然穿了个新裤子,好象全班同学都在看我,赶忙又从班级后门溜了进去。
妈妈也会在雨天里帮全家准备冬天的被子,缝被子时候妈妈会让我们给她帮忙。我们先把二张竹席辅在地上,然后再将白色被里子放在最下面,被胎放在中间,上面放上漂亮的被面,四周被内往上一折,然后妈妈开始缝线。而这时的我们总在还没有缝好的被子上磙来磙去,开心的要命,可妈妈就惨了,一边缝着被子,一边还生怕我们一不小心被针扎着,有时还没开始缝,刚理好的被子又被我搞乱了……儿时的关于妈妈的回忆总是无限甜蜜!
缝被子示意图妈妈对于我的爱,无处不在。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孩子,记得我中考失利,妈妈、姐姐让我复读时,爸爸考虑到家里条件说什么也不同意,妈妈硬是不惜和爸爸大吵一架最终也让我如愿。每次回家她总是想着法子弄些好吃的让我吃个大饱。记得高中有次回家,妈妈因为农忙没有来得急机粮食,第二天妈妈骑着自行车将大米送到我学校,我估计那是妈妈除了回娘家外骑的最远的一次车了,我送她到校门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高考落榜回来,我知道她很失望,可她硬是一句怪罪我的话都没说。现在我也为人父,我总是学着妈妈的胸怀看待我的孩子,也算是让她的爱延续吧。成年的关于妈妈的回忆总是充满感激与亏欠!
妈妈,普普通通一个农家妇人,从来不知道对我们说“我爱你”,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爱给我们,而妈妈的爱就是我小时候身上的一块块补丁,也就是菜汤锅里你舍不得吃的一小块油渣,也就是上学时星期天为我准备好的一袋大米还有一瓶有豆腐丁的熟咸菜,也就是我成年后从家里送往街上我小家的一蓝蓝青菜,而每当我要给她花什么小钱时她总是说:我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要……
妈妈是个义务媒婆。在书上但凡提到媒婆都是用反面人物面世,而妈妈却不是这样的。她做媒从不收取乡邻任何钱财,反而从家里不时的带着东西给人家。常常就连爸爸为我结婚准备的新家具她都给人家借来借去。当年有许多的新娘子发现结婚的东西是借的就不干了,闹出许多让现在的我们笑不出来的笑话。有一次一个新娘回门回来发现家里的家具全没有了,一问才知道全是借来的,不免一阵哭闹。有一次一个新娘子发现新房里的电视机是借的,说什么都不肯进门,闹到晚上快12点答应了她的要求才肯进门。进门了,喜事才算成功。做媒做到好说话的人家话好说,遇到不讲理的,一个媒做下来要跑十余次,妈妈总是不厌其烦的一次一次跑。直到顺利的将新娘子带回村为止。而每遇到他们家有什么夫妻吵嘴打架、婆媳争吵,都来找妈妈,妈妈又得忙上一阵子。由于妈妈对她带回的新娘们确实的好,那些小媳妇们和他们的男人们见面大多都尊称我妈妈为二奶奶。此时的妈妈风光的很!
小时候妈妈忙着带新娘,我们就忙着看新娘,关于看新娘子的记忆特别多特别有趣。那时候不管哪家带新娘,全村庄的小孩子全部到场。我们总是早早地吃过晚饭,早早地守在新郎家的门前,有时还往新娘子家的方向接出几里路。接到新娘我们总是齐声说一些大孩子教的混话:
新娘子红鞋子,
尿尿尿到锅台子。
新娘子红褂子,
尿尿尿到屋嘠子……
那时我们也不懂什么意思,反正是一阵接一阵的开心的大笑。新娘子进了家门,安顿好后就会出来散小糖,每人二个,幸运的还会拿二次,拿到糖后大家就会心满意足的吃着糖回家了。那时候吃到糖果,应该和吃到肉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要幸福好多天!我因为妈妈是媒婆,大多新娘子还会额外的给上一把小糖让妈妈带回来,小时候的我比小伙伴们更有幸福感吧!
由于妈妈的出色表现,庄上的小伙子找媳妇象是被妈妈承包了,妈妈几乎带回了整个一个村庄的大小新娘,大的和妈妈本人差不多大,小的比我还要小,这算是妈妈的功德吧!
妈妈的晚年在乡邻眼里还是幸福的,妈妈一生没有一分钱存款,可儿女们没有一个对她不孝顺,儿媳们也是,姑爷们也是。她晚年得了个洋病,叫帕金森综合症。就是邓小平得的哪种,手脚震颤,到后来直接没有行为能力。这时就看出儿女多的好处了,两个姐姐成天帮着哥嫂不离左右,五妹一家也隔三差五也回来和她说说话,我们先后还请过几个阿姨专门照顾,记得妹妹有一次还买来毛绒玩具给妈妈玩,说年老了就象孩子,妈妈还真的常常抱在手里。同龄的老人们很是羡慕,说她年轻时为了孩子们吃的苦值了。
我因在外地,小生意又忙的热闹,难得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妈妈都很高兴。家里人都笑话妈妈偏心,出力的她都说不好,我这个不出力的却喜欢的不得了,我当时还一笑而过,现在想来真是无地自容了。我欠妈妈的太多了,没法还,也还不了。
进入2012年妈妈明显不行了,常常一时糊涂一清醒,哥哥见她不行了就赶快叫大家从各个地方赶回来,可大家一回来她又清醒如初,让大家又高兴又无奈。记得有一次,我正和工人在外地干活,接到家里的电话赶快往家里赶,可一到家妈妈又和大家有说有笑,什么事没有,很是奇怪。
2012年5月13日是母亲节,我们一家人没有人通知,大家从四面八方赶回来为她过节,一个不少。一整天大家都围绕在她周围,一整天她都沉静在幸福中,尽管大多时是糊涂的。可就在那天夜里妈妈安详的离开了我们……从此我便记住了有个节日叫母亲节(农村人通常不过这些节日),母亲节——我们与母亲离别的日子。
晚年的妈妈周围的人总说,妈妈选的日子及儿孙们一个不少的聚在临终床前,这是善终。
妈妈走了,她把爱及兄弟姐妹和睦相亲的好家风留了下来,我们一家至今保持着互帮互爱的美好传统,谁有困难大家不用话说全力支援,谁有烦忧大家全力分担。这和妈妈是分不开的,我们感谢她。
又一个母亲节,一转眼已过七年。这几天满心全是母亲,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思念处哼首歌给您吧:
妈妈,
月亮之下,
静静的,
我想你哪……
二零一二年五月14,农历四月二十四日妈妈离世,享寿78岁。
布衣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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