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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那边有个阿根廷(中) 宫小姐

地球的那边有个阿根廷(中) 宫小姐

作者: 无事话廊 | 来源:发表于2018-06-22 15:05 被阅读0次

地球的那边有个阿根廷

 中篇 · 公小姐

我快步走在渔村的小路上,远处的海平面在身旁掠过的小屋间隙中时隐时现。空气是湿热的,飘散着轻微的鱼腥味。

我不知道要去的地方具体在哪儿,但好在这个村子不大,游荡了两圈之后我准确地站在了一个挂着粉色门帘的“旅馆”前面。

粉色门帘像是一个全国通用的暗语,告诉过往行人:后面有温热的肉体。

我在每一个曾经生活过的城市都看到过这样的门帘,只是出现的位置和形态不同。大城市如北京、西安、成都,这样的门帘经常出现在居民区的某条小巷中,挂着发廊或按摩的招牌。白天门帘拉得严严实实,到了傍晚却露出一条缝隙,有意无意地暴露出几条纤细的腿,大都是穿着丝袜的。这些温柔乡藏身于市井,旁边总伴随着小超市、菜市场、成人用品店、五金店、彩票投注点等生活服务场所。当然,还有一些正经的没挂门帘的发廊和按摩店。

在一些小县市,粉色门帘还会出现在学校周围。

我上的初中门口就有一条“粉紫色的街”,其中一间粉色小屋的玻璃门后面经常坐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每次上下学我都看到她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昭示自己的存在。那时候的我正处于青春躁动的时间段,自然而然地让这位穿着性感的美女成为了我的第一个性幻想对象。

虽然那时候一次的价格只要50块钱,但我依旧把梦中情人仅仅留在了梦中。一是因为没胆,二是因为没钱。对于当时的初中生来讲,50块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生理上不能得逞,可思想不会停。我经常想象自己有一天会走上前去和她搭讪,不避讳她的工作性质,我们反而成了恋人。这以后的某一天,我会劝她从良。她问我:“那你养我啊?”我说:“嗯,我养你。”然后她不屑地看着我这个小屁孩,继续抽自己的烟。

现在想来,原来这些幻想是幼稚的。有什么比劝一个性工作者从良更可耻的事情呢?

后来我没见过她了,可我的胆子却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在偶然的机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嫖客。有过几次这样的经验之后我反而逐渐对这样建立在交易基础上的性关系没了兴趣,再后来即便别人请客我也会推脱不去。

昨天我在这个村子里找落脚点,眼前这家挂着粉色门帘的“旅馆”是我唯一能找到可以提供住宿的地方。这里并不是旅游区,眼下这个季节也没有多少外地人来贸易。可能在其他一些更繁华的时间会有别的房子也挂上旅馆的招牌,但眼下只有这一家。

不需要身份证,我顺利入住到一个面积大概20平米的房间。不同于传统酒店的白色床单被罩,那张床上铺着乡村风格的家用床品。掀开看了看,还算干净。

没有行李,我进门之后直接躺到床上,等待敲门的声音。

“砰砰砰”

还没等我说话,就径直走进来一个穿着朴素的长发女人。这个人和我之前见到过的性工作者不太一样,她不化妆,没有衣着暴露,脸上也没有献媚的表情。可能在这种小地方不存在激烈的竞争,所以她不必刻意打扮自己,也不用讨好别人。

“需要服务吗?”她直接坐到我的床角,把上半身转向我。这个动作恰到好处地显现出一条“S”形曲线。因为转体的缘故,她上身的T恤和下身的牛仔裤中间还露出一条雪白的腰线。

“什么服务?”我故意转了一下眼珠,装作疑惑实则戏谑地看着她,让她明显看出我实际上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别过头去笑了一下,又转过来看着我说:“到底需不需要,不需要的话我就走了哈。”

我盯着她仔细端详起来。她的五官比较精致,眉毛略浓,第一眼看上去虽然不会有美女的感觉,但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类型。最有特点的是她的眼神,那里面有一种洒脱的感觉。

看我没有说话,她耸了耸肩起身打算出去。

“等一下”,我叫住她,“你今晚还有别的客人要接吗?”

“这都11点多了,又是淡季,应该没了吧。”她靠在墙上一边玩弄指甲一边说。

“那就呆在这儿吧。”

她抬眼看向我,玩笑着说:“包夜呀?”

“反正我也不想睡,有个人说说话挺好的。”我从床上坐起来,靠到床头板上。

她坐回床上,身体向我的方向前倾,两只手撑在前面说道:“不包夜只上钟,一个钟400。”说完,她把嘴角抿起,挑着眼睛,做了一个“看你意见”的表情。

我很早之前就对性交易行为产生了厌倦,很大的原因应该就是谈论价钱和付款的时候有一种铜臭气,让人类原本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因感情而进行的性行为又完全变成了一种只为发泄的动物行为。

假如昨天这件事情发生在以前,我会直接对她说“谢谢,不用了”。但是发生在我要划船去阿根廷的前一天,我犹豫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和色是人活在世上的两个根本欲望,与这两件事相比,其他事情都只是附加的。这也是为什么死刑犯在上刑场前会得到一顿美餐,为什么很多人在面对无法挣脱的死亡困境,最后时刻要做的反而是和身边的人“来一发”。

“成交。”

她的职业技能很娴熟,服务过程也没有出现心不在焉和催促,这两个问题在快节奏的城市中经常出现。

办完事儿离下钟还有段时间,她没急着走,穿上衣服之后我们靠在床上聊起来。

我虽然对性交易没什么兴趣了,但我一直比较喜欢和性工作者聊天。可能她们嘴上说的话很多是假的,但在这些交谈中,真实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对彼此要的东西心知肚明,也没其他的情感和人际因素牵绊,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大家都很轻松。

“你怎么想到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做?”我问她。

她稍微想了一下说:“我以前也在几个大城市做过,会所、楼凤都尝试过,挣得虽然多,但是开销也大,而且总感觉和那些城市有隔阂。”

“那你换的这个地方也真够小的,我以为村镇级别没有这种地方呢。”

“有,只是大都不挂招牌,帘子也没有。小地方人少,哪哪哪是干什么的,当地人都知道。”

听她这么一说,我想起小时候在村里,不管去买什么都没有招牌,谁家做什么生意都记在大家的脑袋里。

“你老家是哪的?”

“四川,宜宾的一个小村子,规模和这里差不多,就是没有海。所以我觉得在这里做比较亲切。”她看着漆黑的窗外说道。

“我觉得川妹子长得都有一些共性,不太好描述具体是什么共性,但是看到这样的大概就知道她是四川人。”

“看来你见过不少呀”,她笑着看着我,“老乡?”

“嗯,我从成都来。”

“成都,是个好地方,我小时候最向往的就是成都。”

“怎么没去?”

“我在我们那儿上完高中就打算出来做了嘛,不想在成都做。”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因为成都是我向往的地方,我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她。可能我攒够了钱会去成都生活吧,开个小店,做些正常的工作。”她把视线从窗外收回,直直看着前面,眼睛里飘过一些忧伤,但转而就变成了原先的洒脱。

“那么早就想到做这个?你家里是还有弟弟妹妹要供吗?”我早已不是原先那个想着劝别人从良的少年。

她噗嗤一笑说:“是不是你之前见过的人都说自己家里多困难,上有老母下有弟妹,还欠着一堆外债所以才出来做?”

“难道剧本不是这样编排的吗?”

“可能有些是真的吧,但我见过的大部分姐妹做这个只是因为挣钱快,而且简单,她们家里倒不见得多困难。”

“好吧,是我太天真了。”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我只需要供养老家的父母就行了,用不了多少钱。”

她说完低下头想着什么。我没说话,等她继续往下说。

“小时候,我爸经常会消失一段时间,我问我妈他去哪了,我妈说干活儿去了。可我每次去地里找我爸,他都不在。后来我长大一些,发现我爸经常去镇上的一个小房子,我好奇那是什么地方,又去问我妈,我妈说那是公社,说小孩子不能进去。再后来我明白了,原来 ‘活儿’是一个人,‘公社’是‘公射’。”

“哈哈哈哈哈哈”,我没忍住笑出了声,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笑,但是你这么讲出来我实在控制不住。”

“没事,本来也没多大事,而且我妈真的是这么说的。”她也不计较,和我一起笑着说道。“这之后我就听懂了那些我之前听不懂的他们的吵架内容。”

“所以,这段经历对你后来出来做,而且选择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做有影响。”我分析到。

“应该是吧,我那会儿就好奇‘公射’的人到底有多大魅力,能让我爸经常不回家。”

“你这个故事挺有意思。”

“哈哈哈,那你呢,你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她问我。

“我?我想出海。”

“出海?这时候?从这儿?”她连用了三个强烈的疑问语气。

“嗯,去阿根廷。”

“阿根廷?”她的声调更高了。

“这里没有去阿根廷的船吧?”她继续问。

“没有,我自己划船去。”我淡定的说道。

“划船?”

“你音调越来越高了。”我打趣到。

“阿根廷好像在南美洲吧,你怎么可能划船去。”她坐起身正对着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耸了耸肩,“试试呗。”

“骗子”,她重新靠回床上。

“那你就当我是在骗你吧。”我也不在意她相不相信我。

她又皱着眉头转过头盯着我看。

“那你说你为什么要去阿根廷?”她问。

“嗯……阿根廷……很远。”我犹犹豫豫地说。

她甩了一个白眼给我。“有病。”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要走了。”大约过了五分钟,她说道。

“嗯,好。”我转过头看着她起身。“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公社吧。”她一边走一边说,等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盯着我,目光里有一些询问。

我直直地接过她的眼神,也盯着她。

这样大约十几秒之后,她问:“我去了成都能见到你吗?”

这个问题让我猝不及防。我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低头思考该怎么回答她,但我的脑子似乎是僵住了,如何也想不到答案。

看我一直没说话,她开门走了。在我的余光中,似乎看到她在关门的一刹那又看了我一眼。

十几分钟之后,王警官来了,把传闻有自杀倾向的我带去了派出所。

眼下,从派出所逃出来的我再次站到了粉色门帘的前面,门帘后面有我的“救命恩人”。

我想进去,可是门从里面插上了。现在是凌晨4点多,前台大概在睡觉。

我用哐当哐当的敲门声把前台吵醒,她打开门诧异的看着我。

“你不是被抓走了吗?”

“我又没犯事儿,都是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撒谎道。

“哦哦,你的房间还给你留着呢。我去给你拿钥匙。”前台这会儿睡眼朦胧,也没多想。

“不用了,我不上去了,你知道昨天那个技师在哪吗?”

“技师?”她蒙了一下,“哦哦,你说小姐呀。昨天给你做的是哪个?”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你们这儿总共有几个小姐?”我诧异这个小地方竟然还有好几个技师同时坐台。

“三个,她们现在应该都在宿舍呢。你一定要找原来那个吗,我给你随便叫一个不行吗?”

“额…我不是来找的…我是找她有事。这样吧,你告诉我宿舍在哪。”

“你要干嘛?人家女生宿舍你能随便进?就算人家出来做的,你也不能这样吧!”

“我……”我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样吧,你给我纸笔,我留个字条给她就行了。”

“那好吧。”

前台打着哈欠,趴到柜台下面翻了半天却没找到写字的纸,拿了一张报纸出来。

“没有纸,只有登记簿,不能撕,你就在这上写吧。”

我看了看那份报纸,上面写着休渔期即将结束的消息。我找到一块空白比较多的地方撕了下来,趴在柜台上写下了给“公社”的留言。

写完之后我让前台带我来到技师宿舍的门口,把字条从门缝下面塞进去,然后离开了这个地方。

天边已隐隐泛起白光,我必须到海边去了,那里还有一条小船在等我。

门缝下面躺着一张纸条,上面字迹丑陋地写着一些文字:

致·公社:

很多人一起睡了好几年,最后却兵戎相见。我们只睡过一次,还伴着铜臭和钟点,你却愿意为我冒险。

一辈子的时间很长,也可以很短。无论结果如何,感谢你,陌生人间的一缕温暖。

未来,成都,愿你找到一个少年,他不计过往,和你一起战胜时间。

——来自·阿根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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