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在荣成

闲在荣成

      退休后，我在荣成的一个村子租房住下来。闲着时，我很喜欢到平房的屋顶享受一下荣成无时不在的风。风很大，薄而软的东西都花朵一样盛开着，菜园里的茎杆植物在风里优雅地斜了身子。人家洗过的衣服在阳光和大风里荡着秋千。不远处的旷野，巨大的风车巨人般耸立在大大小小的山岗上，随着大风不停地旋转，转成一只只要有风就难以停歇的陀螺。风里，有清洁车开着伞一样大的刷子在给路面洗脸。荣成很干净，是全国屈指可数的最干净的城市之一。风里没有尘沙，即便是农村。去村子周围走一遭回来，鞋面不见一点灰尘。

      夏天，我极乐意接受邀请，坐上邻里的三轮车去赶集。握扶着车厢前端，两脚生根。三轮车开起来就是贴着地面飞行的一只大鸟。热情的海风吹过来，裙袂飞扬，头发如雪花四溅。晚上，躺在农家温热的土炕上，有凉风拂面。它带着海上来的凉爽，带着太阳烘烤过的味道，带着植被的气息，带着每一个角落绽放的花香，轻轻流进我的门窗，温柔地抚摸我，柔情似水。

      荣成多风，但荣成的风不讨人嫌。它吹走沿海地带特有的湿气和阴霾，让荣成的每一天都天朗气清，空气甘甜，万物整洁。与其他地域的风不同，荣成的风刚而不烈，疾而有度，以绝对包容的姿态拥抱万物，就像世代生活在这里的胸怀宽阔、知书达理、忠诚侠义、谦逊敦厚的胶东儿女。

      荣成冬暖夏凉。同为夏季，好多地方，人为酷暑汗流浃背，心烦气躁。而在荣成，每每凉风习习。只要躲过烈日，随处一个阴影，就是一方避暑的小世界。时至六月份了，很多地方的气温已高达三十多度，而荣成的气温从未超过三十度。太阳一落，凉气如水。谁能相信呢，夜里的我竟然需盖着棉被睡觉。

      去年夏天，热过那么几天，海边便多去了几次。许多海滨城市盛夏的海滩经常人满为患，而且到处是旅游者遗弃的垃圾。而荣成的海边经常阒无一人，异常干净，绝对是未经人为破坏的原生态。天空一碧如洗，就像婴孩的眼神一样清澈。海之国的阳光雪白耀眼，一览无余地在沙滩旷野里摇荡。荣成的海水洁净温存，沙滩平坦如镜。漫步其间，海风在发丝上嬉戏，白色的细沙在趾间流泻，舒坦到心醉。身旁一侧，有海浪翻卷着朵朵雪浪花。头上，有海鸥悠闲地翱翔鸣叫。

      阳光是荣成的另一气候标志，荣成是名副其实的太阳之城。早上，阳光就像这里闲不住的村民一样早早升到空中司职。它从敞开的窗户里跑进我的房间，在我身上蹦蹦跳跳。我被它按摩得心神倦怠，恹恹欲睡。神经似在温泉里浸泡，闭著眼睛不想睁开。每当你离开屋舍，来到院子中、大门外、田野里，你就会被阳光紧紧包围。大堆闪闪发光的阳光，玻璃片一样亮眼睛。到处是金色的阳光碎片，到处都是阳光的味道。春草在感知阳光，秋虫在感知阳光，人在阳光里快活。太阳的羽翼下，是一碧蓝天。蓝得像染料桶泼洒的，那么地纯粹。蓝得似乎一不小心碰到，就可能滴出水来。那份蓝哪，蓝得让初到荣成的人都有了诗人的心境，都想为荣成的蓝天吟首诗。

      邻居大姐给了我二分地的菜园子让我种，这让我的田园生活马上落到了实处。我搂草烧荒，往地里拉肥，刨地种地，浇水抓虫。劳作之余，坐在田埂上歇息。喝杯茶，抽支烟，顿感茶甜烟香。我喜欢地里蔬菜瓜果和泥土的气味，喜欢地里一无遮拦的阳光，也喜欢经过这里吹开额头的大风。黄昏时分，我荷锄回家。夕照天边，美丽的晚霞护覆着我的村庄。村庄上，有炊烟袅袅升起。村旁，有大鹅和小土狗迎接我，我亲切地和它们打着招呼。我是一个快乐的农夫。

      夜幕铺开，一种深邃的寂静笼罩了村庄。人睡着，狗睡着，连星星都把头藏在被窝里。安静，还是安静，如同置身世外桃源，如同仰躺在阳光普照的无人孤岛的沙滩上。整个村庄就像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舰，让人感觉既舒适又安全。我在寂静中入睡和升华。

      我种了很多时令蔬菜，不上化肥不打农药的绿色蔬菜。收获的季节里，我的园子郁郁葱葱，菜香四溢。花叶苔菜翠绿欲滴，旱黄瓜肥硕脆嫩，辣椒茄子累累垂地，大地瓜白棒棒香甜可口，大花生让齿颊留香。我把这些蔬菜分享给城里的朋友，甚至打包邮寄给更远的北京姐们。

      劳动真好，我吃得香，睡得好。体质也增强了，因为劳动，两手的血管根根凸起，状似蚯蚓，全不似以前的干瘪凹陷。

      荣成城市不大，却很美。这里有风在，风在荣成的天上飘。这里有阳光，阳光普照荣成的子民。这里有大海，大海拥抱着荣成的土地。这里有人人向往的乡村生活，乡村生活惬意而自由。几十年来，我走过东南西北许多城市，最后是荣成留住我匆匆的旅步。哪里都不及荣成的干净、原味，哪里都不及荣成让人舒泰。我愿意在这里生根，直至化为大地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