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在陶溪川摆摊，隔壁桌的摊主是一个穿着衬衫和呢子外套，不苟言笑，有着一脸书生气的年轻男子。他看起来很干净很讲究，感觉不像有泥土气息的样子。
他的桌子上摆了好几款不同种类的杯子，有手捏杯，有其他杯（因为我不知道那种杯子叫啥，姑且称为“其他杯”吧）。除了杯子之外，桌子上还摊着一本书，那一页有大大的手捏杯照片，还有人像照。
书上展示的手捏杯当然就是桌子上摆的那款手捏杯，只不过颜色不完全一样，照片上的人就是做手捏杯的人。
看到这书、这页、这杯子，我才想起来清明假期我男朋友来景德镇玩，上周六我带他逛陶溪川市集的时候还看到这个摊位了，当时我没有被杯子所吸引，而被摊在桌上的书所吸引，驻足看了看书中的作者介绍，然后再佯装饶有兴趣的样子仔细看了看他杯子。
没买，也没问价格，看完直接走人。
其实他并不是我隔壁摊主。
陶溪川每周五、周六开放摆摊。摆摊地区分传统区与新区，传统区在陶溪川街区正中间，地段较好，需要申请以及缴纳费用。不贵，一晚上五十块。
新区，即后来新开放的区域，在街区正中间的侧面，一直到今天都是免费，地段不如正中间的传统区。
传统区是由抽签决定位置的，新区则是排队登记，先到先得前面的位置。前面的位置自然比后面的位置好。
我每次中午12点半就过去陶溪川排队了，2点钟才开始登记、领桌子凳子。领完桌子就可以开始摆摊了，不过我一般领完东西摆放好桌子凳子之后先回去，吃个饭、休息一下，4点钟左右才带着东西过去摆摊。
今天4点钟过去陶溪川，我的桌子旁边多了一套桌椅，有一个男生在铺桌布、摆放杯子。他看到我一脸疑惑，解释道：“管理员让我过来拼桌的。”
我看到他的杯子，感觉有点眼熟，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我看到了那个印着杯子和作者照片的书。
我全程没和他说过话，也没告诉他：“诶，我上周六晚上在这边逛的时候逛到了你的摊位哎！”
2
我拿来摆摊的东西，其实是一位做陶瓷的朋友做的，这位朋友叫赖杨，白天他在工作室干活，所以由我先去摆摊，当然，我卖掉东西的话他会分我提成。
下午6点多钟，赖杨从工作室出来来摆摊处。他一来到我们摊位，看到隔壁小伙子，立马打了个招呼，原来他们认识。
我不得不感慨：景德镇真小！
隔壁男生的妈妈过不一会也过来了，大概是来替换的，男生走了，他妈妈坐在了摊位边上。
那位阿姨跟赖杨似乎也挺熟，从他们的聊天中得知，他俩认识好多年了，只是近些年从来没有联系过，几年都没有过交流。
阿姨是手捏杯的作者，我看的那本书上的照片就是她。她的手捏杯还得过什么金奖，具体是什么奖说了我也记不得。
后来据赖杨说，阿姨是景德镇手捏杯的鼻祖。刚开始和阿姨聊天时，她问我在这里做了什么？我说，做了几个手捏杯。一想到这里我简直要尴尬死。
阿姨讲话很轻柔，语速慢慢的，不疾不徐。穿着纯白运动裤和运动鞋，走下摊位溜达时还会双手插口袋。
我闲得无事，虽然知道这个手捏杯是她做的，但还是要问上一句：“这些杯子都是您做的呀？”
“对，我做的也不多，每年会做一些杯子，我已经退休了，不过现在大学里上课。“
忽然想起来，桌子上的那本书里的作者介绍确实有写“该作者目前是xxxxx教师”
难怪阿姨看起来那么儒雅，那么有气质，原来是大学教授。
不过大学教授竟然也来摆摊，这倒让我惊讶不已。
3
陶瓷里的学问好深啊。
赖杨是专门做汝窑陶瓷的，他的东西大多都只上单色釉，不在杯子上画画。
我从来没有卖出过他的瓷器，游客们通常看都不看一眼，偶尔会有问价的，不过我一报价格，大多数人都会直接走掉。
用赖杨的话来说就是：“不懂的人是根本不会买的，我的东西只卖给懂的人。”
我看了他的瓷器很多天，也没有看懂到底好在哪里，只觉得，越看越好看了。
隔壁阿姨（不，教授阿姨）和赖杨聊天。
“你东西真的做的蛮好的，你这种东西很难烧的。”
“对啊，每一道工序我都要严格把关，任何一道工序出问题了都不行的。”
“有请工人么？”
“没有，这个请不了，我只有拉坯、修坯是请工人做的，其他工序我都得自己做，交给别人万一别人没做好，就废了，什么都得自己来。”
来景德镇之前，我以为陶瓷很好做。
刚来景德镇之时，每每随便一个小杯子开价好几十、几百块甚至上千块，我总觉得价格虚高，怀疑是坑，不敢相信为何一个小杯子能卖这么贵。
来景德镇一段时间之后，原来陶瓷制作工序之多，工艺之难，是我等外行人根本无法想象到的。
所以我后来逛街，如果没有意向要买，就不会去问价格。
通常情况下，赖杨的摊位无人问津。但是今天很幸运，来了一位懂行卖家，赖杨和卖家聊了很久。
卖家今晚只买了一个小东西，盖置（放茶壶盖的小物件），成交额八十块钱。“幸运”是对于我来说的，他俩聊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有一点开眼界、长见识。
卖家是上海过来的，专门做高定（高端定制）。他去过德化找过一圈，来景德镇找了一圈，最终看上了赖杨的产品，虽然晚上只买了八十块的盖置，但他大概率会是回头客，以后要来拿货的。
我什么也不懂，但此刻真心觉得我这朋友还是有好几把刷子的！
“我只做单色釉汝窑，市面上有很多人做汝窑青花的，我都不做，我只想专专心心把这一样搞好。”
……
“咦，你这两款杯子器形看着好像，但又不太一样？”
“是啊，这两款器形不一样的，我当时打样时打了2种，想着对比看看再拿过去给工人帮我做，结果打样打出来之后发现两款都不错，所以两款全都做了。”
……
“我看你的器形还挺全的噢，各种器形都有。”
“我这一共有二十多款呢，我不会一次性做很多，我一般都做几种，一个个的试，试出来了不错就会做多一点，不会做好几十、一百多，做那么多不好看，也没意思。”
（其实在本外行人看来，这些杯子都长得差不多……）
……
“你这杯子的开片（开片：瓷器釉面的一种自然开裂现象），有的开的还挺好，好养么？（开片可养是指汝窑茶具本身有冰裂纹，在茶汤的滋养下，裂纹会被茶水长期渗透形成美观的纹路。一般开片可养的汝窑茶具纹路变化都是独一无二的，能增加使用乐趣和收藏价值。）”
“我养开片试过好多方法，我跟你说，杯子不能天天用，用了几次之后要隔几天再用，不然天天用的话是养不出来的。我之前有个杯子就是天天用用好久也没养出来，后来有个杯子我隔几天用一下，隔几天用一下，很快就养出来了。这些都是我自己试出来的经验噢！”
“那养开片的话是不是都要喝一样的茶？”
“不是啊，我什么茶都喝，喝过很多茶的。”
“你看我这个杯子，它就是我的招牌杯，你看这个开片养得多好！我靠它卖出去了好多杯子。别人一看杯子能养得这么好，就来买我的杯子。”赖杨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有着明显茶色开片纹路的杯子向他的顾客展示。
4
今天摆摊，我又吃了个鸭蛋。
上次摆摊，赖杨要干活就没去，我摆了一晚上啥也没卖出去。我说：“你东西本来就不好卖，碰着个懂行的人不容易。我基本不懂，难得碰到个别感兴趣的，跟人家聊不来，更不会卖了。”
今天我带了点自己进货的小玩意，摆在赖杨的摊位一角，倒是有不少小孩、年轻女孩和中年阿姨摆弄看看，但是仍然没有卖出去。我觉得大概率是我太贪心，开价太高了，一报价格就把人劝退走了。
摆摊很多天了，从来没有写日记记录下来。今天所遇到的这些事情，我觉得非常奇妙。
或许是景德镇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或许是因为春天流感高发。昨天衣服穿得较少被冻着了，今天得了感冒。原本打算晚上一回到住的地方洗漱完就赶紧睡觉，但想了想还是趁热打铁，抓紧把它们记录下来。
摆摊，很无聊，也很有意思。
景德镇，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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